那時候，隔著一張桌子，林亦安同夏妍冷冷對峙著，最後，是林亦安單手抱起蹲在地上，哭得上氣不接下氣的小姑娘，冷笑一聲：「行，你不要，我要。」
林亦安捂著小姑娘的耳朵，微微眯眼，一字一頓：「我女兒，我養，從此以後，爾爾和你，再無半點關係。」
夏妍反應冷漠：「隨便你。」
那天晚上，林爾站在燈火明亮的機場裡，看著夏妍走得決絕，走得頭也不回。
林亦安低頭看著林爾，心裡將夏妍罵了一千八百遍，順帶著將夏妍的七大姑八大姨和各種老祖宗問候了個狗血淋頭。
太不像話了！
走就走吧，還要搞這麼一出，是嫌扎小孩兒的心扎得太輕嗎？！
小姑娘也不說話，只是垂著頭，悶聲不響地掉著眼淚。
林爾覺得自己一生也不會忘記那個場景。
那天，林亦安陪她在機場坐到凌晨兩點。
而後，那個雖然說著不要小孩兒，卻將她從福利院帶回去的男人蹲在她面前，動作溫柔地擦去了她眼睛裡的淚，然後將她抱在了懷裡，摸著她的腦袋說：
「小孩，跟我回家吧？」
林爾抱著林亦安的脖子抬起頭來，眼眶紅通通地看著他。
林亦安笑，捏了捏她的小臉：「哭什麼呀，我這不是在呢？」
林爾不說話，只是收緊了胳膊，悶悶不樂地將腦袋埋在了他的脖頸里。
林亦安揉了揉她的腦袋，嗓音溫柔下來。
——「別哭。」
——「我帶你回家。」
——「我在的地方，就是你的家。」
從此以後，她也有了一個家。
一個由林亦安親手撐起來的家，一個永遠不會把她拋棄的家。
……
十分鐘後，車在一家高檔咖啡館前停下。
「您好，咖啡請慢用。」
服務生上了三杯咖啡，隨後抵著托盤悄然退下。
林爾打量著眼前的陌生女人，終於承認了自己和她唯一的共同點：都是女的。
眼前的女人保養極好，看起來像是三十出頭的年齡，跟林爾記憶里的模樣完全不同，眉眼溫和起來，完全沒有了當初的凌厲。
記得按年齡來說，夏妍比林亦安大了三歲，今年應該有三十八了，但看她的模樣，未經什麼風雨，想來應該是生活得不錯。
林爾很快就收回了視線。
她不動聲色地朝身邊坐著的林亦安遞了個眼神過去，要表達的意思很清楚：「林公子，我真的很好奇，你到底是怎麼看上夏妍的？」
夏妍這種甜美鄰家妹妹的清純長相，完全不在林亦安的審美範圍之內。
林公子的審美很固定，就喜歡妖艷性感的辣妹，越辣越好。
接到林爾的眼神，林亦安非常牙疼地翻了個大白眼。
不要提，往事不要提，就讓它安安靜靜地過去。
所謂英雄救美救不成，反而美人算計一通，這事兒擱哪個男人身上，都是一生提都不想提的黑歷史。
林爾瞬間瞭然。
哦，還是那句老話，男人很難拒絕甜美小白蓮。
誰都沒有主動開口，雙雙沉默了兩分鐘之後，林亦安等得不耐煩，打算拎著自家小孩扭頭走人的時候，夏妍終於打破了沉默：「好久不見。」
林家父女報以了同樣的反應：
冷漠臉.jpg。
「寒暄就免了。」林亦安把手腕往桌邊兒一搭，指骨不耐煩地在桌面敲了兩下，「有話直說。」
他是真挺不待見夏妍的。
夏妍也知道他的性子，當下便不再廢話，從包里拿了個淺褐色的文件袋出來，往桌子上一放，然後指尖抵著文件袋的邊緣，往對面推。
林亦安睨她一眼，並沒有碰。
夏妍看了一眼林爾，而後把視線落在了眼前文件袋的身上，溫聲說：「你先看看這個。」
不知道她葫蘆里賣的什麼藥，林亦安也懶得問，只徑直拿過文件袋，拆開。
裡面是一份病歷，訂得整整齊齊的。
林亦安只在最上面的那一張上掃了一眼，然後目光一頓，臉色倏然冷了下來。
他的情緒變化很明顯，整個人的氣壓一下就低了起來。
林爾很明顯地能夠感覺到。
林亦安很少有這樣情緒外露的時候，林爾下意識地側過頭來，想要去看他拿著的那沓東西。
林亦安卻是直接將那幾張紙反扣在了桌子上。
林爾一愣，有些不解。
「爾爾。」林亦安忽然輕眯了下眼，開口叫了一聲她的名字。
「嗯？」
林爾還沒反應過來，愣愣地看著他的側臉，應了一聲。
林亦安沒有看她，帶著壓迫感的視線落在夏妍的身上，神色看起來很冷。
明顯是在壓著火。
十幾年了，林爾從來沒見過他露出這種表情。
「你先回去。」林亦安壓著情緒，沉著聲音說，「我讓林翊來接你。」
林爾一怔：「那你呢？」
「我有事跟這位……女士說，說完就回去。」
林亦安的重音有意無意地落在了「女士」這倆字上，像是含著隱隱的譏諷。
林爾的視線在他按著的那份文件袋上一落，又不知道那上面到底寫了什麼，能讓他動這麼大的火，只好點了點頭，說：「那你別跟林翊打電話了，我去找貓爺，晚點兒回去。」
江州的高三生都在這邊的中心醫院裡體檢，海大附中也在，這邊的咖啡店離醫院也不遠，抄地下通道的近路走的話，走個十分鐘，再往左邊路口一拐就到了。
「行。」林亦安點了下頭，「去吧。」
等林爾離開，林亦安抵著文件袋的動作才一松。
他側頭往窗外瞥了一眼，看著小姑娘過了馬路，朝對面的地下通道走去之後，才收回了視線。
「說說吧，什麼意思。」
林亦安毫不客氣地把那份病歷摔在了夏妍面前，冷眼看著她。
對上那雙透著乖張戾氣的鳳眸，夏妍一愣。
林亦安還是她記憶里的那個模樣。
一點都沒變。
當初的少年一身叛骨，桀驁不馴，滿身都透著一股張狂的野性，時間並沒有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記，他骨子裡的那些尖銳和戾氣都還在。
只是藏起來了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