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虞自是考慮過這個問題。
當年拒絕戰爭主神的邀請,並非意氣用事。
一:正如荀虞當年所說,道不同不相為謀。
公子壤雖不是戰爭主神的本體,但行事風格必然與戰爭主神無異。
公子壤漠視天下眾生的行為,荀虞很不喜歡。
他的道,追求的是為天下開太平,讓百姓安居樂業。
而戰爭主神的道,只是一己私慾,罔顧天下百姓生死。
這便是道不同。
二:荀虞當時沒說,但唯有他自己明白。
他是為了償還張良的恩情。
並非張良點化之恩。
而是當年那場見面。
那份他曾經拋棄,甚至快要遺忘的獻策錦卷。
那份錦卷記錄了他的過往,更讓他找回了曾經的道。
荀虞也曾在紙醉金迷,權勢美人中迷失過。
但那次見面,那份曾經的獻策,讓他從富貴與權勢中幡然醒悟,沒有成為鹽鐵專營制度的生命構成,而是看到了鹽鐵專營的危機。
與荀虞而言,這份恩情更重。
他尋回了自己的道,尋回了自己的初心。
當然,這是他的小秘密,沒有任何人知曉。
荀虞想過,自己在拒絕戰爭主神後,是否會成為天庭一員,是否會得到帝君的欣賞。
尤其是在了解了地祇的事情,更是期待著或許自己有朝一日也能成為地祇。
但他從未想過,帝君竟然會親自前來。
荀虞雖然拒絕過戰爭主神,但他自己也明白,那不過是一次巧合,一次非常非常渺小的機遇。
若非對手是戰爭主神的化身,那等存在豈會高看自己一眼,更別說邀請了。
荀虞很自信,但也承認,如自己這般的人,天下間不在少數。
天庭或許會念著自己的功績,念著自己拒絕戰爭主神的忠義,給自己一個體面的結局。
但帝君.......
這可是天庭至高無上的主宰啊。
荀虞並不認為自己值得張良親自走一趟。
他思量著,對於張良的來意,同樣感到好奇與疑惑。
荀虞平靜之後,認真道:「不知。」
張良並未遮掩,坦言道:「當年你拒絕戰爭主神,吾不曾給你任何承諾。」
「但你在凡間的功績,吾都看在眼裡。」
「天庭絕不會虧待有功之臣,更不會讓忠良心寒。」
「不過在此之前,吾還要考校你一番。」
張良笑著舉起酒杯,向荀虞做了個邀請的姿勢。
而聽到這話,荀虞即是激動,又是緊張。
帝君親自考校,這意味著什麼?
他太清楚了。
這是要給自己一個大活!
是要重用自己的表現啊。
若非為了重用自己,何須帝君親自出馬,隨便一位天庭官員前來傳旨便可。
荀虞久經官場,立刻明白了張良的深意,趕忙舉杯相迎,略顯緊張道:「還請先生出題。」
張良斟酌著,沒有立刻出題。
他此次前來,正如荀虞猜測那樣,是為一個非常重要的工作尋找合適人選。
而想要完成這份工作,一般人可不行。
荀虞是最好的人選之一。
張良思索著,問道:「你如何看待祁國未來的形勢變化?」
荀虞眉頭緊皺,陷入了思考。
這個話題,太大了。
也太鬆了。
什麼叫祁國未來的形勢變化。
未來是多久?
祁國又是指什麼?
祁王室,還是祁國諸侯?
再或者,祁國百姓。
荀虞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仔細思考良久,這才緩緩答道:「百家爭鳴,群雄並起。」
短短八個字,讓張良眼前一亮,唇角都不由揚了起來。
這個回答,太妙了。
他微笑道:「何為百家爭鳴,群雄並起?」
荀虞斟酌著,不疾不徐地答道:「自祁國立國以來,制度幾經變化。」
「最初的祁國,以姬姓為主,國與家本是一體。」
「再後來,祁國漸漸發展壯大,開疆拓土,劫掠外族,因此有了國人,野人的分別。」
「隨著時間推移,姬姓越來越大,族人越來越多。十代,二十代後,雖同出一姓,卻也早已沒有了同族之情。」
「這便是祁天子與天下諸侯的矛盾之一。」
「最初天子分封諸侯,大家或為叔侄,或為兄弟,皆是親親之人。」
「可如今天子與諸侯,還有多少親戚關係?」
「大多早已沒有了親親之情,又哪來的宗族之義?」
「眼下維持天子和諸侯名分關係的,不過是一個利字。」
「諸侯需要天子這個象徵,以對抗其他諸侯。」
「天子需要諸侯維持天子威儀,以獲取更多歲貢。」
「僅此而已。」
「然天子與諸侯如此,諸侯與公卿同樣如此。」
「早年諸侯分封公卿,多是兄弟子侄。可一代代傳承,雙方哪怕同出一祖,又還有多少親情可言?」
「時至今日,天子與諸侯,諸侯與公卿,公卿與國人,早已沒有了最初的親情。」
「眼下維持一切的,僅僅是制度。」
「這便是國與家關係的改變。」
「對以前的祁國,以及諸侯國的百姓而言,國即是家,家即是國。」
「可隨著時間推移,國與家的界限會越來越明顯。」
「未來,國即是國,家即是家。」
「到了那時候,國人所在乎的東西,當以小家為主。」
「即是以小家為主,國與家的聯繫也就更加薄弱。」
「也因此,當今各國士人喜歡遊歷各國,尋求官位,謀求富貴。」
「他們為何不留在本國,不留在本家?」
「正是如此。」
「當今天下,士人與國家的聯繫變淡,未來一定會有越來越多在本國不得志的士人遊歷天下。」
「這些人,多是有才幹的人。」
「他們遊歷天下,定然廣收門徒,以傳自身威名。」
「如此一來,豈不是百家爭鳴,群雄並起。」
說到此處,荀虞張開雙臂,做了個無奈的手勢。
「啪啪啪。」
張良聽完,忍不住鼓掌,哈哈大笑。
說得好。
實在是太好了。
如此,他也就放心將那個任務交給荀虞了。
張良微笑道:「今日你壽元已盡,孤給你兩個選擇。」
「你可成為地祇,牧民一方。」
「又或者~~~」
說到這裡,張良停頓了一下,神情變得異常肅穆:「孤可讓你重活一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