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夫子此刻雖沒有說話，但眸子裡已滿是讚賞。
眼前的許意不過是一個才八歲的孩子。年紀稚嫩，想法卻成熟，與他們兩個老頭子想到一處。
要知道，許多人讀了一輩子書，都想不明白這個道理。
讀書使人明智。
可越開智，想法便越多，人就容易搖擺，於是就漸漸失了本心。
所以，他看人，最注重的便是風骨。
只要這個人的骨子裡是個正的，便什麼都正。最後，才能將所讀之書落到實處。
那才真真正正算是一個讀書人。
李夫子看著許意，已經心動了。
比起外頭那些世家子弟，他還是更喜歡像許意這樣出身的孩子。
這樣的孩子，一心向學，能吃苦，肯吃苦，只要給機會，便沒什麼他們學不成的。
關鍵是，在許意的身上，沒有低出身孩子的自卑和怯懦。
換一個人，來到他的面前，必然沒有辦法像許意這般從容。
這麼一通想下來，他發現，對許意竟然是十分滿意。
而旁邊的林以珩，李夫子覺得，這是個有靈氣的孩子。
稚子的天真浪漫，他有。學子的聰明機警，他也有。
唯一的缺點，就是脾氣沒有那麼穩當。
可他不過才五歲，不穩當是應當了。
如此一看，兩個孩子都很適合當他的關門弟子。
但該選哪一個呢？他總不能真像剛才說的那般，真收兩個弟子吧？
李夫子忽然想到，兩人進來這麼久，還不曾見過林以珩的功課，連忙喚書童將功課送上來。
林以珩的功課是一幅畫。
畫倒是簡單。
畫了三隻狗，在朝著一個女人咆哮。女人身邊跟著兩個孩子，一個護著女人，一個從地上撿了石頭在威脅狗狗。
……
畫的是什麼，李夫子不用問都知道了。
「你敢將長公主畫作一條狗，你不要命了？」語氣不咸不淡，聽不出喜怒。
林以珩反應過來這是在同自己說話，不由得摸了摸頭，笑嘻嘻道，「什麼長公主？夫子，你瞧，我畫的明明是狗。」
李夫子指著他，很是無奈的搖搖頭。
柳夫子湊過來一瞧，不由得笑了，「是啊，畫的明明是狗。哪裡有什麼長公主？」
他捋了捋鬍子道，「才五歲，便有這樣的畫功，著實是天賦出眾。老李你的畫功不錯，有信心教好嗎？」
李夫子聞言，又想瞪他了。
「你可是有畫畫師父了？」
也不知是師從哪個大儒。他也不曾聽說嶺南有什麼大儒在啊。
林以珩搖搖頭，「不曾拜師。」
李夫子十分詫異，「你不曾拜師，便能畫得這麼好？」
沒拜師，才五歲，便畫得這樣好？
若不是他不信什麼怪力亂神的說法，真要懷疑林以珩這輩子投胎過來的時候沒有喝孟婆湯。
林以珩還是搖頭，「就是母親平日裡得閒的時候隨便教一教。」
要不是他說他喜歡，母親還不一定會抽空教他呢。
家裡也有兩個老師，一個是教他啟蒙的，另一個是教他習武的。
李夫子聞言，不由得同柳夫子又對視一眼。
若他所言不假，怕是林以珩的母親就是個畫畫的高手。
有這樣的畫功，定然不是籍籍無名之輩。
「你從前可聽說過？」
柳夫子搖搖頭，「未曾。不過，婦道人家，怕是也不好拋頭露面。真有畫作在外，怕也是化名。」
沒聽說過，也不奇怪。
顯然，林以珩很好的繼承了她母親在繪畫上的天賦。
柳夫子忽然笑了，道，「你說，是林老頭教人畫畫的本事高一些，還是這位夫人教人畫畫的本事高一些？」
李夫子一愣，隨後指著柳夫子，笑著罵道，「你個老匹夫，還是這麼刻薄。要是讓林老頭聽見，定要跟你吹鬍子瞪眼。」
他們之中，論畫藝，自然以林老爺子的畫功最高。
前些年間，林老爺子更是得意，總說自己教出來一個青出於藍而勝於藍的好弟子。
他們見過那個弟子的畫，的確不俗。
如今，若是讓林老爺子知道，一個婦人也能教出這樣的水平來，只怕也要自慚形穢了。
「欸，細細一瞧，這小子的畫同林老頭那弟子的畫還有幾分神似。」柳夫子瞧著，忽然開口道。
「哦，是嗎？」李夫子也湊近了，仔細辯論。
沒一會，他點點頭，道，「的確有些許神似。說來也巧，你也姓林。難不成林家專門出有畫畫功夫的苗子？」
話說道這裡，便是該決定收不收做弟子了。
李夫子看向許意，問道，「許意，你可願拜老夫為師？做老夫的關門弟子？」
許意剛想說願意，卻很快反應過來，李夫子並未提及林以珩。
那他豈不是搶了林以珩的老師？
哪怕他內心再期盼，也不能搶屬於林以珩的東西。
「夫子是聖人，願意收小子入門，是小子的福氣。」許意恭敬的俯身，低頭道，「只是，小子如今是珩哥兒的書童，自是要跟在珩哥兒身邊的。」
他今日來，是來見見世面的，並沒有覺得自己能拜師成功。
論靈氣，他如何比得過林以珩？所以，在他看來，林以珩才是那個能被李夫子收做關門弟子的人。
他事先從來沒想過自己能被李夫子看上。
此番能進來面見李夫子，大約也只是托林以珩的福的。
沒想到李夫子真的很喜歡他臨時作的詩。
這對他來說，已然是最大的收穫。
許意雖然沒有明說，可拒絕的意思已經很明顯。
李夫子完全沒想到他開口之後得到的竟然是拒絕，不由得瞪大了眼睛，「你不願意？」
許意忙道，「並非不願。只是小子……」
「許大哥！」林以珩在一旁，忽然出聲，將他打斷。
許意看向他，目光中滿是無措。
林以珩道，「你是伴讀，不是書童。並不需要一直跟著我。」
「母親說過，你喜文，我好武，我們兩人的興致愛好都不盡相同，遲早有一天要走上不同的道路。我們兩人相伴，為的是讓兩個人都能成為更優秀的自己。而不是對方的牽絆。」
「若你因為我拒絕了李夫子這麼好的老師，我……我……」
林以珩說到這裡，想了許久後才認真道，「我就不要你做我的伴讀了。」
若因為他，耽誤了許意的學業，那他就不配當許意的好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