閣樓內,有淡淡清香浮沉。
許意拉著林以珩進來,見到屋子裡不僅有李夫子,還有柳夫子也在,眼睛不由得一亮。
不過,他也並沒有失了分寸,同林以珩一起給兩個夫子恭敬行禮,「見過李夫子,見過柳夫子。」
李夫子擺手讓兩人起來,又示意兩人坐下,這才看向林以珩,沒好氣道,「你個小傢伙,搞的動靜不小啊。」
林以珩眨巴眨巴眼睛,有些不理解李夫子是什麼意思,「夫子說什麼?」
李夫子更加不快,「是誰在外頭大放厥詞,說老夫喜歡辭藻華麗的文章的?你這是要破壞老夫收徒!老夫就該將你趕出去!」
林以珩恍然大悟,隨後機靈一笑,「那夫子,你更不該趕我了!」
「何出此言?你倒是好好給老夫說一說。」李夫子被氣笑了。
林以珩道,「夫子先前喝茶的時候,的確大讚過《滄海賦》,是真是假?」
李夫子點點頭,「真。」
「《滄海賦》辭藻華麗,夫子當日也是這麼評價的,對吧?」
「對。」李夫子又是點點頭。
林以珩睜大圓溜溜的眼睛,「那我說夫子您喜歡辭藻華麗的文章,有錯嗎?」
「沒……」李夫子的聲音猶如被噎住一般,多一個字都說不出來。
柳夫子捋了捋鬍子,忍不住一笑,替他說道,「沒錯。」
林以珩又道,「既然沒錯,那怎麼就是大放厥詞了?」
「不錯,是這個道理。」柳夫子笑呵呵的看向李夫子,道,「小傢伙說的可一點沒錯啊,你可不能胡亂批評。」
李夫子狠狠瞪了他一眼,才對林以珩道,「你這是詭辯!老夫當日也說了,那不是做實事的作法,你怎的不提?」
林以珩眨了眨眼睛,「夫子當日有說嗎?」
李夫子再次一噎。
是啊,眼前這個孩子不過才五歲。再早慧也會有記不住東西的時候。
對上林以珩無辜的眼睛,一時間,李夫子竟然真的沒有話好說了。
雖然他本也不打算罰林以珩,可看這孩子不過一句話就毀了他的收徒之事,他心頭又不是很痛快。
哎。
許意聽出來李夫子對此事的介懷,連忙開口道,「夫子見諒。原本珩哥兒也不打算說的,只是見不得夫人被人逼迫,這才不得已說出來給夫人換個清靜。實屬無心之失,還請夫子見諒。」
他很是著急,一副生怕李夫子會因此為難林以珩的樣子。
李夫子重重的「哼」了一聲。
他還不至於要為難一個五歲的孩子。
這一哼,在他這裡,這件事就算是揭過了。
可林以珩卻忽然正了神色,對著李夫子恭恭敬敬一拜,道,「夫子,小子犯錯,還請夫子責罰。」
三人皆是詫異的看了過來。
林以珩道,「小子明知夫子並非喜好辭藻華麗之作,卻還是故意在人前如此說來,壞了夫子的收徒大事,實乃大錯。」
許意一聽,急了,「珩哥兒!」
好不容易圓過去了,你怎麼又承認了呢?
林以珩卻不急,依舊從容說道,「不過,小子並不後悔這麼做。」
李夫子和柳夫子對視一眼,問道,「你且說說為何?」
「夫子知道,我父親已經去了,只有寡母將我拉扯大。」林以珩道,話語裡莫名有一股老氣橫秋的韻味,聽得兩個夫子眼睛不住抽搐。
「母親辛苦,卻因為我同夫子喝過一次茶,便引得無數人打探,片刻安寧都沒有。更有甚者,竟因此威脅母親。我這才不得不出聲。」
林以珩說著,肩膀有些耷拉下來,「也怪我,年紀太小,沒有別的辦法保護母親,只能用撒謊的形式。」
「可若是撒謊,能護得了母親,我又有什麼不能做的呢?」
兩個夫子聞言,俱是一愣,看向林以珩的目光都漸漸變了起來。
之前,他們也知道林以珩是想護著林知南,所以才這麼說。可知道歸知道,兩人卻沒有多在意,或者說沒有在意林以珩這個舉動之後是多麼醇厚的赤子之心。
此番林以珩忽然說出來,兩人皆是大受震撼。
就這一份心智,便足以當李夫子的關門弟子了!
林以珩忽然又「嘿嘿」笑起來,「而且,夫子您可不該責備我,反而要嘉獎我。」
李夫子心頭的欣賞還沒散去,便被好笑充斥,「好,老夫就再聽你分辨幾句。」
林以珩瞧了瞧,見他的確沒有生氣,這才開口道,「他們居然信一個五歲孩童的話,可見蠢笨。如此蠢笨,如何能當夫子您的弟子?」
兩個夫子再次對視一眼,這一次,兩人都控制不住的「哈哈」大笑起來。
柳夫子不住捋著鬍子,道,「說得有理,說得有理。是該賞,那就賞你做我的弟子如何?」
一句話,頓時讓李夫子吹鬍子瞪眼起來,「你個老匹夫。我說今日你怎麼巴巴的來了,敢情你來同我搶人的?」
柳夫子笑道,「如今有兩個好苗子呢,你一個,我一個,不正剛剛好?」
李夫子冷哼一聲,「誰規定了關門弟子只能收一個的?」
柳夫子一噎,頓時無語,指著李夫子哼哼了幾聲,到底沒再說什麼。
許意同林以珩對視一眼,皆是撓撓頭,沒有說話。
李夫子這才將目光放再在許意身上,道,「柳夫子同老夫誇過你,說你勤奮,早慧。他與老夫是多年的老友,老夫自是信他。」
「如此,老夫便不考你功課。老夫只問你一句,你覺得他,」李夫子指了指林以珩,「他在外頭說老夫喜歡辭藻華麗的文章,此舉該如何評判?」
許意一愣,完全沒想到李夫子竟然會問他這個問題。
不過也只是一瞬間,很快,他便冷靜下來,朗聲道,「珩哥兒雖年幼,其實是知道夫子並非喜好辭藻華麗之作。他在人前故意撒謊,實乃錯誤之舉。」
兩個夫子眉心微動,卻沒有開口說話,只等許意繼續說下去。
許意道,「可,此舉雖錯,我卻認同。」
「夫子您是聖人,大家想拜您為師,生了取巧之心,實屬人之常情。可那位蘇公子同他的母親卻不該對夫人威逼。珩哥兒一片護母的孝心,小子看著,心中也是十分動容。」
李夫子眸光微微一動,有些贊同的韻味。
倒也不是一個讀死書的孩子。
許意忽然笑了笑,「夫子確實該謝謝珩哥兒。他的話雖假,卻將一些立場不定,慣會奉承之人顯現出來。若一個人連基本的風骨都沒有,又怎麼配做夫子您的弟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