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試案首的文章,從破題到承題,從起講到入手,從起股到中股再到後股、束股、大結,竟然與自己考場上寫的一字不差。
果然如此。
宋之棋深吸一口氣,努力壓抑著內心的波濤,對身旁宋冬來道:「爹,我之前猜測的沒錯,的確有人偷換了我的試卷!」
宋冬來也看到了那張刺眼的試卷。
文采斐然,字字珠璣。
「之棋,你的意思是,這份試卷……才是你的?」
宋之棋點了點頭。
怒氣上涌,宋冬來的臉有些漲紅,但他仍舊保持著幾分理智。
「二福,你打算怎麼做?」
「我要擊鼓鳴冤!」 宋之棋目光堅定,語氣冷冽,沒有絲毫猶豫。
宋冬來拍了一下他的肩膀,沉聲道:「好!爹支持你!」
他倒要看看是誰吃了熊心豹子膽,敢在科舉考試中如此膽大妄為。
宋之棋轉過身,徑直走向府衙門口高懸的鼓架。
咚!
咚!
咚!
沉悶的鼓聲在空中迴蕩不息,不只震驚了周圍的學子們,也驚動了府衙內正在辦公的官員。
「何人擊鼓?」
腰懸佩刀的衙差們匆匆出來查看。
「學生宋之棋,狀告此次府試頭名案首劉富貴科考舞弊,偷梁換柱,竊取學生的試卷以為己用!」
宋之棋站在鼓架前,朗聲回稟。
清冽的聲音如同烈火噴油,燃起了滔天巨焰。
周圍的學子們炸開了鍋。
議論聲如同潮水般湧來,迅速將宋之棋和宋冬來父子二人包圍。
「真的有人舞弊啊?」
「這可是科舉啊!竟然有人如此敢調換試卷,如此膽大包天?」
「我就說了這裡面有貓膩……一定要嚴查到底,絕不姑息!」
幾個衙差見事態有失控的趨勢,連忙高聲呵斥,「肅靜,肅靜!府衙門前,豈容爾等胡亂喧嚷!」
然而,這些呵斥很快就淹沒在學子們的議論聲中。
憤怒的火苗越竄越高。
就在這時,府衙兩扇沉重的大門被緩緩拉開。
身穿青色官袍,頭戴烏紗帽,留著三縷長須的中年男子在一眾衙差的簇擁下走了出來。
正是本屆府試的主考官,也是麗安府城的府尊大人,周正德。
周正德本來在後衙處理公務,聽到外面鼓聲震天,詢問後得知有人狀告此次府試頭名案首舞弊,登時大吃一驚,他連忙放下手中事務,出來探查究竟。
「怎麼回事?府衙門前所置,乃是鳴冤鼓,你等可知?」
周正德沉聲問道,目光威嚴地掃視眼前眾人。
「大人,是學生宋之棋擊鼓,學生正有冤情!」
宋之棋上前一步,拱手行禮。
「學生狀告此次府試頭名案首劉富貴膽大包天偷龍轉鳳,偷盜竊取學生試卷,實屬罪大惡極,罪不容誅!」
周正德聞言,眉頭微微皺起,目光落在宋之棋身上。
「你質疑案首舞弊,可有實證?」
「回大人,學生所言句句屬實!」 宋之棋指著告示欄上的頭名試卷道,「大人明察,那份試卷上的文章,與學生在考場上所書,一模一樣!」
周正德順著宋之棋手指的方向看了過去,心中暗忖。
都說劉富貴名不副實,難道……這頭名案首,當屬眼前的少年?
他收回視線,認真打量宋之棋。
似謝家子弟,衣冠磊落;相如庭戶,車騎雍容。
果真是年少俊逸,風流人才。
周正德正要細細詢問,人群外一陣騷動。
「讓開,讓開!沒看到我家少爺過來了……」
「退後退後!連秀才公頭名案首的路你都敢擋,我看你是不想活了!」
錦衣華服頭上纏著白色繃布的年輕公子在一群家丁的簇擁下,呼呼喝喝地走了過來。
劉富貴來了。
「哪個王八羔子胡說八道,青天白日就敢誣告!我看看,到底是誰?」
劉富貴搖著扇子,大搖大擺走到人群中間,斜著眼睛掃視周圍的學子們。
周正德站在府衙門口,劉富貴的視線被人群遮擋,沒有看到他。
劉富貴的目光落在了宋之棋身上。
「小子,你可知道本公子是誰?竟敢污衊本公子,你是不是活得不耐煩了?」
劉富貴囂張的話語,激怒了周圍的學子們。
「狗仗人勢,你要不要臉?」
「就是!做了虧心事還敢如此囂張……」
「你們放屁!」劉富貴大喝一聲,忽地呲牙咧嘴嚎叫起來。
他按住了腦袋,「哎呦哎呦」地直喊疼。
旁邊的隨從立刻上前,貓著腰諂聲道:「少爺,您的傷還沒好啊,千萬不能動氣!」
劉富貴哎哎地應好,擰著眉頭下令,「還不快給本公子搬椅子過來,爺得在這兒歇歇。」
隨從道是,命令兩人去搬椅子。
劉富貴睨著宋之棋道:「你個土鱉子,本公子要是傷勢加重,所有的醫藥費都要算到你身上!」
宋之棋淡然一笑,並不接口,旁邊的學子們義憤填膺。
周正德也看不下去了。
「劉公子,你好大的面子啊!威風都耍到本官面前來了!來人,請劉公子到公堂上去!」
「是!」衙差高聲應和。
劉富貴這才看到周正德,登時腿腳一軟,險些摔倒在地。
「府,府尊大人,我,學生……學生冤枉啊!是這人誣告學生,學生這才一時激動忘了場合,還,還望府尊大人明察啊!」
劉富貴一改之前的囂張跋扈,張嘴就是哭嚎。
「休得吵鬧!」周正德面色冷沉,厲聲喝道:「誰是誰非,本官自會查明!」
他又看向宋之棋,問道:「你說劉富貴竊取你的試卷,可有證據?」
「回大人,劉公子既然在此,要證明此事一點都不困難!」
宋之棋不卑不亢,恭敬有禮。
「請大人讓劉公子現在複述一遍他試卷上策論之內容,學生相信,倘若這份試卷真為劉公子所寫,這對他來說……應是不難。」
此言一出,周圍霎時安靜下來。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集到了劉富貴身上。
劉富貴臉色頓變,支支吾吾地解釋。
「這,這文章是我考試時即興,即興發揮所得,如今……如今有些記不清了,實在是難……難以複述。」
宋之棋笑了笑,接口道:「劉公子既有案首之才,想必記性也不會很差。如若複述當真困難,不如你給大家講一講當時的破題思路,以及你這篇策論的主要觀點。」
「這些,你總不會也忘記吧?」
圍觀的學子們再次鼓譟起來。
「就是啊!這對我們來說,可是再簡單不過的事情了,你快說啊!」
「你倒是說啊,莫非心中有鬼,不敢複述?」
「這還不明顯嘛!他劉富貴要能寫出這樣的錦繡文章,我現在就一頭撞死在衙前,為我的眼瞎向他賠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