扈丘村。
打穀場上,新任當選的村長劉長林站在高台下,喜氣洋洋。
「諸位鄉親,新年將至,我劉長林有幸成為咱們扈丘村新一任的村長,為了祈求來年風調雨順、五穀豐登,我特地請來了弘安寺的弘業法師,為我們講經布道。」
劉長林底氣十足、嗓門洪亮,字字鏗鏘,聲音傳遍了整個廣場。
村民們交頭接耳,臉上露出期盼。
自從上回假僧人洪敏之事後,大家對於高僧和佛法就多了一些思量。
如果世間真有果報循環,那些人為什麼還敢堂而皇之地弄虛作假、騙人錢財,他們就不怕報應嗎?
如果不是勞藥婆自爆醜事,那個假和尚怕是還不知在哪裡逍遙快活呢。
也沒見他墮入額鼻地獄,被牛頭馬面捉走下油鍋受罰。
這些話實屬大不敬。
弘安寺聲名遠播,弘業法師更是佛法高深,能請到他來村里開壇講法,無疑是一件幸事。
村民們也只會心裡嘀咕幾句,並不敢當著高僧之面出聲質疑。
樸素的馬車緩緩駛入村中。
弘業法師身著灰色僧袍,步履沉穩地走下車來。
他面容慈祥,眼中閃爍著智慧的光芒,給人一種慈悲度人、佛法無邊的感覺。
「阿彌陀佛,貧僧弘業見過諸位施主。」
弘業法師雙手合十,向村民們行了一禮。
村民們急忙還禮,態度虔誠神色恭敬。
劉長林快步上前,引領弘業法師走向講法的高台上。
【咦,蓮花台怎麼沒有了?】
高台上只擺了幾個蒲團,看起來十分簡樸。
七喜納悶。
【怎麼這個法師還沒有小妖怪的待遇好?】
四喜悄聲道:「聽說弘業法師不喜鋪張,每次進村弘法的安排都很簡單。」
這麼說,這個大和尚是好人了?
四喜琢磨了兩息,才道:「出家之人慈悲為懷,只有洪敏那種騙子才是壞和尚!」
七喜嘟了嘟嘴,不予置評。
「法師請上座。」劉長林恭敬稽首。
弘業法師點了點頭,走上高台,盤膝坐下。
「佛法無邊,普度眾生,扈丘村依山傍水,人傑地靈,是修行的好地方。」
他的聲音平和而有力。
「今日,貧僧就與諸位施主共同探討『因果循環』的法報。」
村民們聚精會神地聽著,不時點點頭,似乎有所領悟。
七喜無聊地挪了挪腳。
「是不是覺得沒意思?」
四喜摸了摸七喜的小手,問道:「你冷不冷?要不咱們別看了,回去吧!」
「愛結故遠大涅槃近於生死,遠常樂我淨近無常苦無我不淨……不見過患不能舍離……」
這些話聽起來和饒舌一樣,讓人頭昏腦漲。
四喜也不愛聽。
弘業法師講了半個多時辰方才停下,打穀場上洋溢著一種祥和而莊嚴的氣氛。
「如果眾位善人心中有什麼疑慮,現在可以提出,我們共同來探討。」
「法師,我有個問題。」
一個村民站了出來,眼神中帶著一絲迷茫。
「我平日勤勞耕作,從無為惡懶惰之心,為何還總會遇到不順心的事?」
弘業法師微微一笑。
「施主,『因果循環』並非一朝一夕,你的勤勞耕作是種下了善因,至於不順心的事……或許是前世的果報抑或是考驗你今世的修行……你要相信,善因善果,惡因惡果,一切皆有定數,阿彌陀佛!」
村民聽了若有所思,合手道謝後退回到人群中。
劉長林站在一旁,看著虔誠禱告的村民們,知道自己這事做對了。
他還得多謝宋春來給他指點迷津。
扈家族人受了佛法指引,暫時不會再生事端,接下來的這段時日,夠他將村里諸事一一理順了。
講法結束後,村民們紛紛上前,向弘業法師表示感謝。
弘業法師微笑回應。
他的身影在夕陽的映照下,顯得格外莊嚴。
劉長林陪著弘業法師在村內緩步慢行,村民們仍不願離開,不遠不近地綴在後邊。
七喜和四喜只聽了半截,她們兩個到了大柳樹下,和幾個小姑娘一起編花繩。
弘業法師停住腳步,朝這邊看了過來。
「那個年紀最小的姑娘,是不是身有障礙?」
劉長林震驚萬分,合手解釋。
「她叫七喜,先天呆啞,如今呆病已然好轉,只是還說不了話,也不知……能不能治好。」
弘業法師佛法高深,一眼就看出七喜有問題。
他是不是應該知會宋冬來一聲,讓他們請弘業法師給七喜診治一下,說不定能起作用。
弘業邁步往前,明顯是要去到幾個小姑娘那邊。
劉長林趕緊跟上。
七喜看到本來端坐在高台上的大和尚朝她們走了過來,停在離她兩三步遠的地方上下打量,也不開口說話。
【他在幹什麼?】七喜抬頭,詢問四喜。
四喜也有點懵。
「劉……村長,」四喜緊急剎車,舌頭拐了個彎,小手向劉長林拱了拱,「村長伯伯有事嗎?」
劉長林不明白弘業法師在幹什麼,只是笑道:「我陪大師在村里走走,看看咱們村子的風水和氣象。」
四喜哦了一聲,將七喜往自己身邊帶了帶。
這個大和尚忒古怪。
盯著妹妹眼睛都不眨一下,讓她心裡毛毛的。
弘業只看到眼前的小女娃慧心禪意、圓融無礙,聖氣漫環、功德加身,從頭到腳光耀普照,芒芒乎不似凡人。
震驚,無以復加。
宋春來請他進村,讓他幫忙看看扈丘村是否有異象。
這個小女娃,絕對是個異兆!
弘業多年修行身穩持重,儘管心中驚濤駭浪,面上依舊巋然不動。
他收回視線單手置於胸前,道了聲佛號。
劉長林納悶,試探著問道:「大師,可有何不對?」
弘業法師緩緩搖頭,但笑不語。
佛曰,不可說。
劉長林登時會意,沒有再問。
等這群人走遠,四喜急急地拉著七喜往家跑,一進門,就把這件事告訴了宋冬來和杜寶釧。
宋家人討論的時候,弘業法師已經回到了弘安寺。
夜幕沉沉,寺里各處都掌了燈。
宋春來就等在禪房內。
等弘業飲茶坐定,他才問道:「如何,大師可有發現?」
弘業頷首,「有一小女,非同凡響。」
好似一塊兒懸空已久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宋春來心中又悶又沉,慢慢地吐出一口濁氣。
他再次確認道:「可是個啞女,名喚七喜?」
弘業「嗯」了一聲。
這個結果,在宋春來的預料之內,當初的逆天改命之術,果然被破除了。
宋春來只是想不明白,到底是誰能有如此大的法力。
「運數奇玄卻總有定數,起此彼伏,此消彼長。」
弘業抬眼,看向宋春來。
「宋施主印堂發暗、眉梢帶煞,和往日光華流轉、神采四溢的情形可謂天壤之別,是不是遇到了什麼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