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師爺進了值房,掏出帕子,擦了擦額頭上的汗珠。
伍博彥立刻上前,將涼好的茶水遞到他手中。
伍師爺飲完茶,緩緩吐出一口濁氣。
伍博彥再也按捺不住心中的焦躁,急急地問道:「叔父,怎麼樣?杜大夫傷勢如何,能給他請大夫看看嗎?」
伍師爺搖頭。
他是裘大人身邊的文吏,和皂班捕快本就不是同屬。
一般情況下,捕快們都願意賣他一個面子,畢竟他和裘大人的關係更為親近,得罪他沒什麼好處。
可實際上,如果這幫糙人硬打著旗號說要秉公執法,他也無可奈何。
「這事不好辦啊。」
伍師爺朝門口看了一眼,壓低聲音道:「王青山字字句句意有所指,雖然言辭含糊,但我還是聽明白了。」
「這位小杜大夫應該是傷了他的侄子。」
伍師爺解釋道:「王青山多年無子,只得了一個閨女,心心念念又多方照顧,就是想指著這個侄兒給他養老送終呢。」
「傷了王有金,就等於斷了王青山的命根,他豈肯輕饒過!」
王青山聽他說了始末,後面的話倒也沒再遮掩。
他傷的是親侄兒,伍師爺不過是為了侄兒的同窗幫忙問詢,親疏遠近一聽便知。
伍師爺犯不上為了這麼八竿子打不著的關係和他鬧僵。
怎麼說,大家都是同僚。
低頭不見抬頭見,真鬧掰了,誰的面子都過不去。
伍師爺就這樣被王青山頂了回來。
伍博彥訥訥。
不知該如何是好。
宋之棋從不開口求人,好不容易請他幫次忙,他卻還成不了事。
這讓他怎麼和宋之棋交代。
伍師爺看出了侄兒的心思,溫聲勸慰道:「事在人為,但也要量力而行。」
「不自量只會給自己和家人招來禍患,這事你還是不要管了。」
「叔父,我……」
蹬蹬的腳步聲突然響起,轉眼到了門邊。
衙役進來稟告,「師爺,大人喚你過去議事!」
「知道了,我這就過去。」
伍師爺揮手讓衙役離開,對伍博彥道:「我還有公務忙著處理,你先回去,我會繼續關注這件事,有變化我再通知你。」
伍博彥還想拜託叔父想辦法照顧一下獄中的杜振河,可伍師爺轉身就走,都沒給他說話的機會。
伍博彥一臉頹唐,離開了縣衙。
衙役見他走遠迴轉衙署,告知伍師爺。
「真走了?」
衙役頷首,「已經轉了彎,這條路上都看不到他的身影了。」
這就好。
伍師爺幽幽嘆氣。
這個侄子聖賢書讀多了,動不動就把廉潔奉公、為民請命的話掛在嘴上。
要不是借著公務推脫,侄子肯定能和他磨上一個下午,要他想方設法幫助無辜可憐、遭人陷害的小杜大夫。
可是否曲折真相如何,又豈是這麼幾句話就能說清楚。
王青山慣來油滑,這次突然對人下狠手,伍師爺相信,王青山的侄子應該是真的被這位杜大夫打傷了。
那他又豈來無辜一說?
因此,無論於公還是於私,他都不好張口求情。
希望伍博彥在他這裡碰了壁,知道這事情不好辦,能消停下來才好。
……
宋冬來帶著七喜到了安府。
杜振江也想跟著過來,被宋冬來阻止了。
他們是為了杜振河的事情而來,但安府還有毛蛋和杜明月,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免得引出不必要的麻煩。
杜振江應了,留在祝老大夫家裡等消息。
不巧的是,安如意不在。
她因為生意上的事情回了府城,過些時日才會回來。
宋冬來措手不及。
李媽媽已經殷勤地去稟告了孔智光,宋冬來還沒說出告辭的話,孔智光就進了前廳。
兩人都不知道對方對舊事知曉多少,場面一時尷尬。
李媽媽抬眼偷覷,擰起了眉頭。
她是不是辦了件錯事?
他們貿然登門,總不能一直不說話就等著主家詢問。
宋冬來還是先開了口。
「有些衙門的事情,本想找安夫人幫個忙,她不在縣城,那就算了。」
孔智光沒有接話,而是看向他懷裡的七喜。
「這就是夫人收的義女?」
宋冬來應了聲是,「這是我的小閨女,名叫七喜。」
他將七喜放到地上。
七喜朝孔智光拱了拱小手,嘴巴張張合合地作口型。
「你好呀,很高興認識你!」
這麼可愛的孩子,竟然是個啞巴。
孔智光對七喜生了幾分同情,「李媽媽,你去廚房取些適合小孩子吃的果子和點心。」
李媽媽快步去了。
七喜暗暗嘀咕,這人看起來還挺好的嘞。
孔智光轉向宋冬來,「你找夫人有何事?」
他都問了,宋冬來也不好再編話敷衍,萬一事情鬧大了,衙門的案子也遮掩不住。
他將杜振河和扈二妮,還有王有金的糾葛說了一遍。
原來出事的是杜振河。
孔智光點了點頭,「容我思量一二。」
李媽媽帶著丫鬟端了幾盤吃食過來,七喜立刻被紫紅的莆萄吸引了注意力。
小丫鬟站在桌邊,幫她剝莆萄皮。
孔智光看著七喜一口一個大莆萄,露出了笑臉。
「你喜歡吃,等下就帶一些回去。」
七喜吞下嘴裡的莆萄,搖了搖頭,小手比劃了幾下。
什麼意思?
見孔智光不解,宋冬來解釋道:「她說她三舅舅還在坐牢,她不能沒心沒肺只想著吃吃喝喝。」
孔智光笑出了聲。
怪不得她吃得這麼快,等下的時間應該是用來發愁的。
孔智光緩了笑意,對宋冬來道:「夫人的帖子我手裡也有,先讓護衛送到衙門去。」
「裘大人知道夫人在關注這件事,自然知曉該如何處理。」
宋冬來連忙道謝,「麻煩您了,多謝幫忙!」
「無需見外。」孔智光擺了擺手。
「你們等我一下,我去取名帖過來。」
孔智光出了前廳。
經過花園才到後院,他剛穿過月亮門,一個人影閃身而出。
孔智光微微蹙眉。
「明月,你在這裡幹什麼?」
杜明月對孔智光福身一禮,咬著嘴唇,怯怯地望著孔智光。
「有事就說。」
「爹,我之前在前面散風,好像看到是我以前的姑父來了,是他嗎?」
孔智光嗯了一聲。
「他來幹什麼?」杜明月追問。
孔智光想了想,杜振河也是她和毛蛋的三叔父,一起生活了十幾年,總歸有些感情。
她或許也想知道。
孔智光沒有隱瞞,將杜振河的事情說了一遍。
杜明月瞪大了眼。
「爹,他蓄意傷人惹了官司,你還要為他出頭嗎?」
她的反應,完全出乎孔智光的預料。
孔智光閉了閉眼,淡聲道:「依你之見,該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