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8章 恨的誓言
「這也是沒辦法的事。」霍雨浩撓撓頭，「風險與機遇並存嘛，但是秋兒你也知道，伊老在我身邊，所以如果真的有意外，我也有底牌可以打。」
「其實我一直很好奇……那位伊老究竟是怎樣的存在？」
赤秋的表情是很單純的好奇。「我上次觀察到它還是在第二次屬性接引的時候，那時候我能看見的只是一個灰色的光球，也沒有深入探究。」
「死靈聖法神，亡靈天災……伊老是這麼稱呼自己的。」
「喔，還真是不得了的頭銜。」
「我每次修煉和冥想的時候，伊老都會傳授給我一些他的能力，他稱之為魔法。」霍雨浩說，「更多的，現在交底還不太好，很多情況其實我自己也還沒搞明白，不是想瞞你……」
赤秋不甚在意地擺擺手：「沒什麼。前段時間我讀人類的書，作者說，人總是要給自己留下空間的。而且，我也有一個秘密，還沒有和你說清楚。」
聽到這裡，霍雨浩笑了：「啊，我之前就感覺秋兒伱的力量有些性質上的變化，但是我沒有多問。」
「秘密總是要交換的。」赤秋伸出一隻手，金色的，如同液體一樣的粘稠光暈在其上流轉，映得霍雨浩背後的巨大亡靈骷髏都折射出燦金色。這不是普通的極致光明屬性，單從位格上就高出一截，霍雨浩看得出來。
「一位前輩的力量。但我其實也和你一樣，還沒搞懂它的全部。也許現在還不是交換這個秘密的最好時機。」
霍雨浩似乎還要說什麼，但是他的精神探測已經感覺到有人在高速靠近。於是他默默收了聲，看向精神探測指示的方向。
一隻大撲棱蛾子就這麼撞了進來。王冬差點沒剎住車，只好在原地打了個轉作緩衝。她指著霍雨浩的骷髏頭，沒好氣：
「我和銀霜走到一半就感覺有其他魂師的氣息，我仔細一感受，那不是邪魂師嗎？！然後就衝過來了。結果是你小子！」
「你不是進入過我的亡靈半位面嗎？」霍雨浩聳聳肩，表情無辜，「當初我們聯手對付那個邪魂師的時候，你幾進幾出，現在居然認不出我的力量嗎，太傷人心了。」
王冬一時氣結，但是又找不出什麼其他反駁的話，用兇惡的表情瞪了他半天，最後憋出一句：「幾次都習慣不了好嗎？真的很像邪魂師。」
說完，她又自覺失言，摸了摸嘴唇。一般來說，沒有哪個正經魂師會願意被形容成邪魂師。在這片大陸上，最慘無人道和臭名昭著的事情往往來自於他們。但她的道歉都到了喉嚨口，卻又硬生生咽了下去。
她看見霍雨浩不僅僅沒有任何生氣的表情，反而和赤秋默契地相視一笑，居然笑得很像兩個在謀劃陰謀的大反派。
「你看吧。」霍雨浩眯起眼，「就連這麼熟悉我的人都這麼說，那就是問題不大。」
赤秋認可地點點頭：「的確，小冬的反應讓我對這件事放心不少。」
「你們說什麼？」王冬急眼，「什麼事啊？打什麼謎語呢？」
「沒什麼，我們先辦眼前的正事吧。」霍雨浩看起來心情特別好，「反正真的要採取什麼行動，肯定會告訴你和大家的，現在就別問啦。」
「霍雨浩，你最後一個字的語調上揚得我頭皮發麻。」王冬揮舞著蝶翼，誇張地倒飛兩步。
霍雨浩一開始對她的表演成分不置可否，但隨後他敏銳地捕捉到一個細節——她退到背後的樹根邊緣的時候，似乎害怕踢到什麼似的收了一下腿。
這種過於輕微的動作一般人注意不到，但是逃不過霍雨浩的眼睛。而且這個動作會影響周圍的氣流，他看過琉希教導王冬利用環境，以她現在的水平可不應該犯這種錯。
那裡應該什麼都沒有才對，他立刻施展集中的精神探測，但還是什麼都沒有。
「雨浩？」赤秋疑惑地看他。她看起來是完全單純的疑惑，說明她也沒有發現什麼異常。
反而王冬看著他的視線，又往外晃了晃，語氣有些心虛：「我說……你盯著那地方幹嘛？鬧鬼了？」
「沒。」霍雨浩說，「我什麼都沒有看到，所以很好奇你為什麼要突然躲一下。難道其實是你背後鬧鬼了？」
「可能吧。」王冬含糊其辭，「我最近確實感覺鬧鬼了，可能是我靈異故事看多了吧。……趕緊走吧，別讓銀霜前輩等急了！」
……
銀霜沒有跟著王冬一起衝過來。她很清楚那是霍雨浩的魂力，畢竟在沒有重塑肉體時，她一直停留在霍雨浩的精神世界中寄居，和伊萊克斯的接觸很多。
但她還是放任王冬衝過去了——如果王冬再聰明一點，就能想到銀霜不可能隨便任她一個準魂帝去獨自面對實力未知的邪魂師——銀霜只是想知道霍雨浩在星斗大森林裡使用亡靈魔法是為什麼。
她猜不到這只是和瑞獸的好勝心比拼，畢竟……她離理解人類情感還有距離。
此刻，她已經來到了光明女神蝶小藍的暫居處。她一踏入小藍的領地，便感覺到一股讓她很不適應的溫暖。隨後，腳下也傳來更柔軟的觸感。
她略微一低頭，便看見一片花海。黃色與藍色的雛菊花遍布林地，隨風搖曳，金色的光霧朦朧旋轉，天光從高聳入雲的樹冠一道道投射下來，在霧靄中映出更亮的通道，模糊地留下行走的痕跡。
風都是溫暖的，揚起她冰白色的髮絲。她這樣冷峻的冰天雪女走入這片小世界，輪廓染上一層鵝黃色，也變得柔和了許多。
花海中央，藍發金眸的女子靜坐在一塊爬滿藤蔓的青石上，青石下是叮咚的泉水，石子把水池圍了一圈，又朝一個方向將水道延伸出去，在花海中流淌出一條細細的溪線。
銀霜記得自己把小藍安置在這裡時，這裡的風景還和星斗大森林其他地方無異。沒想到，沒過多久，她就已經打造了屬於自己的伊甸園。
「真漂亮。」銀霜不由自主地放輕了語氣，「花了你不少時間和魂力吧。」
坐在青石上的女子動了。她從石頭上一躍而下，落在花海中時，背後蝶翼的虛影若隱若現。「您說的對，的確。」她說，「但是我除了這件事外，也沒有別的可做。」
銀霜很難接上這句話。眼前的人是世界上僅剩的光明女神蝶，一萬年前失去了所有的族人，前段時間丟掉了最後的念想，最後做出了孤注一擲的決定。
「我只是消磨時間。」小藍走過來，她對雪帝還是畢恭畢敬，「這樣能讓我沒有時間亂想。不過，如今您來了，是否是履行當初諾言的時候？」
「當然。」銀霜回頭看看來時的路，「霍雨浩，瑞獸和王冬正在靠近。他們很快就會到來，但是王冬魂力還略差一點，這個可能需要你給點幫助。」
「我會給她幫助。」小藍只說了這一句，便重新在花海里坐下，輕闔雙眸，只作等待。
「也是難為你了。」銀霜嘆了口氣，「要為導致滅族的仇人做這麼多。」
「您誤會了，雪帝。」小藍搖搖頭，「從我願意跟她出來起，我們就說好了，仇恨的敵人是共同的，我不再恨她了。」
銀霜看著她閉上的雙眼。金色的睫毛在她冰藍雙目的注視下微微顫抖著，她說：「別違背自己的心情。」
「什麼？」
「雨浩的平等契約，要求雙方完全自願。」銀霜的語氣冷淡而嚴肅，威壓也從她的身份上散發出來。這不是告誡和勸解，而是通知。
「而自願的很重要一點，就是不能欺騙自己的心。明明心裡對現狀沒有完全認可，但是騙自己已經認可了，是會失敗的。」
「……抱歉，我聽不懂……」
「你不恨她嗎？」
銀霜俯下身，雙眼微眯，目光銳利，一根手指按在小藍的下顎上，指尖的力氣不容置疑，要小藍被迫仰頭與她對視。「不需要對我撒謊。我作為魂獸活了幾十萬年，凡是魂獸能夠體會過的情緒，我都體會過了。」
「我們魂獸的情緒不如人類複雜。愛就是愛，恨就是恨，後天生出的靈智能控制它們的表達，卻不能改變你原本的心。」
「她背後的翅膀，是你的族人用血灌出來的，而她依靠著這雙翅膀在人類世界獲取名聲、資源和地位，你當然恨她，不可能不恨。但是你也決定了幫她。沒必要把這種恨美化成愛，也不需要認為自己一定要對未來的合作夥伴立刻懷抱真誠的善意，你只需要考慮清楚你真正想做的是什麼，面對自己的心。」
小藍沉默了。銀霜冷淡地收回手，轉過身去，站得離她遠了些。少頃，她背後才傳來沙啞的女聲：「我明白了，前輩。我會好好做的。」
銀霜沒有回頭，只是也坐了下來，靜靜等待霍雨浩一行人的到來。
……
霍雨浩他們一踏入這片花海，便齊齊停下倒吸了口氣。
「簡直是世外桃源。」他不禁感嘆道。
「雨浩，」赤秋碰碰他胳膊，「我想把靈契門裡的裝修也做一點這樣的場景……」
「我試試。」霍雨浩點頭，「我如果能控制好自己的生命風暴的話。」
而王冬只是嘆了口氣。她是唯一踏進過昊天宗後山那片秘密禁地的人，看得出來小藍還在努力復刻她曾經生存的場景。
但是這個場景……小藍說過，她們的族群原本不生存在那裡。是有人讓她們搬上去，給了她們這樣的世外桃源仙境，然後讓他們在幸福中死去。
復刻這樣的場景，究竟是懷念過去的日子，還是時時刻刻提醒自己不忘仇恨呢？
「你來了。」
藍發的女子幾乎是一瞬間就落到了王冬面前，她此刻也釋放出了自己的蝶翼，十萬年魂獸強大的壓迫力立刻讓王冬的武魂也自動釋放了出來。
「前輩——」
王冬的話還沒說完，一道精神力便橫在她們中間，消減了她的許多壓力。有形無質，銀綠色的屏障正正立在中央。
「平等契約。」霍雨浩淡淡地說，「如果始終想要依靠強大的實力壓制住對方的話，契約是不可能成功的。」
小藍看向霍雨浩的眼神中充滿驚訝。上次見到這個少年，他的精神力應該還沒達到這個層次。一段時間不見，他表面上看起來氣質沒有太多變化，一出手卻感受到了實力的驚人提升。
「你……」她一時有些支吾。
當初，雖然了解了這個契約的存在，但她在心底依然把他當做依靠著雪帝瑞獸她們的，只是有一些特殊能力的奇才而已。
但是今日和他的精神力直接碰撞，她倒有種一頭撞上磚牆的感覺。試圖施加給王冬的威壓被撞回不少，震得她精神之海都有些鈍痛。
只是簡單的交手，她對霍雨浩的認知卻從頭到尾完全地改觀了。
「希望您能做好準備。」霍雨浩雖然出手果斷，但語氣依然誠懇。「簽訂平等契約，重要的更是心靈上的平等。您的確比王冬強，單論實力現在也比我強，但您急於壓制王冬，反而證明您的不自信和緊張，也就是說，您的心比她弱小。」
沉默片刻，小藍收回了自己的所有威壓。
「抱歉。」她說，「的確是我沒有想好。不久前，雪帝剛給了我教導，現在你又告訴了我很重要的事。結合你們的話，我想我終於明白了我該怎麼面對我的心。」
說罷，她站在王冬面前：「開始契約吧，我做好準備了。」
霍雨浩也不多言，灰白色的手杖出現了他手中。
開始前，他依然不放心地再次感受了一下小藍的情緒。畢竟，剛剛鬧出了那樣的事，他還是希望能夠有些保障。
感受到小藍的情緒時，他微微一愣。恨意。不加掩飾的，她此刻正直白地向霍雨浩展示她的心。
「您的這份心情……」霍雨浩有些吃驚。
「有問題嗎？」小藍此刻回答的語氣很堅定，「我恨她，我幫她也不是為了她，是為了讓我自己釋懷和解脫。只要能走到最後承諾的那一步，我不介意幫助她。難道這也不行嗎？」
霍雨浩笑了：「可以的。這份心情，非常合適，人對於自己的欲望的坦白，永遠是最可靠的。那麼，我開始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