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箱庭,其一

  ——混沌。【Google搜索】

  在一片意識的混沌中,灰原初突然聽到了零里的聲音。

  「說起來,松本節子的統治域到底在哪裡?」她這麼說道。

  不是對他說的,而是對亞瑟。

  因為接下來,就是亞瑟的聲音在回答她:「你的意思是,松本節子作為升靈者的統治域肯定已經展開了,對吧?理由就是它那可以斬斷大樓的攻擊。」

  「對,升靈者的能力是規則層面上的。但正因為是規則,所以與現實世界是衝突的,一般只在統治域內才有效。」零里頓了頓,繼續用疑惑的聲音道,「但是問題在於:松本節子的統治域到底有多大,又以哪個地方為中心展開了?」

  她繼續自問自答道:「第一個問題很好回答。技術部根據星空灰度推測,斬首鬼的統治域不會大於百米。」

  「百米——這不對。」亞瑟果斷否定道。

  「對,這與實際情況,也就是第二個問題產生了矛盾——「松本節子」出現的兩個地點:板橋區的青山公寓以及新宿的元雪會,這兩個地方相距何止千米。如果斬首鬼的統治域展開在了其中一個地方,那它就不可能出現在另外一個地方。」

  「除非……斬首鬼的統治域並未完全展開。」

  「你是說,不是『展開』而是『泄露』對吧?未『落地』的統治域,倒是可以跟隨著未成熟的升靈者的移動,隨機地『泄露』在她的周圍的。」

  「嗯,但是另外一個問題是……如果只是泄露的統治域,又無法承載足以體現『規則』的統治域強度……這樣,那驚艷的一刀又是不可能出現的。」

  「……這不是死循環了?」

  「確實,討論不下去了呢。看來在新的情報出現前,只能暫時擱置這個問題了……」

  緊接著,零里與亞瑟著開始討論其他問題。

  他們的聲音逐漸遠去,變形,變成了不可分辨的呢喃。

  而灰原初,則終於意識到了一件事。

  ——這段對話所發生的時間點,並不是現在。

  這是在一天多前,處置小隊還以為松本節子還是斬首鬼的那個階段,零里與亞瑟曾經進行過的一段討論。

  當時的灰原初聽不太明白,只是將這件事記了下來。

  ……只是現在,他又想起來了。

  等等,他為什麼會想起來這件事?

  他自身現在又是什麼情況?

  ……

  ——嗒。

  ……

  ——嗒。

  某種周而復始的單調響聲響了起來。

  灰原初意識到——這次不是回憶。這聲音,是來自於外界的。

  他的感官與記憶,都在進一步復甦。

  灰原初想起來了,他所面對的上一個畫面是——雪之下砂夜的拔刀術,雪徹的銀河。

  他的腦袋,應該是被斬下來了。

  ……

  ——嗒。

  ……

  ——嗒。

  那麼現在呢?他現在是什麼狀態?

  正在再生?能感覺到血肉的增殖,脖子以下的感官逐漸恢復。灰原初確認,自己正在進行再生。

  ……對,他想起來了,這就是他的計劃。

  被斬首,然後再生。

  隨著記憶與自我意識的恢復,更多的聲音被灰原初感知到,多姿多彩地塗現在了他的意識之中。

  ……嘩嘩嘩……

  ——嗒。

  原來,在那清脆的「嗒」聲前後,還有隱約的流水傾瀉聲啊……

  即使仍然閉著眼睛,灰原初在腦海中仍然出現了一副竹筒在流水灌滿之後翻轉下來,敲擊青石的情形。

  ……這是「添水」所發出的聲音。

  所以,他現在正身處在某個日式庭院中?

  ——所以,被斬首之後的他,腦袋落入了一處日式庭院中?這個地方到底是哪裡?雪之下又去哪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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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風有些涼,肌膚有些敏感。

  灰原初終於緩緩睜開了眼睛。

  在他面前,在第一時間撞入他眼帘的卻是這樣一副情形:

  一顆,兩顆——三四五顆。

  幽亮的石制燈籠腳下,五枚頭顱有些凌亂地並排放著。

  一顆是中年男子的腦袋,一名是青年男子的腦袋,還有三枚來自於地藏石像。

  兩顆血肉腦袋歪歪斜斜的,石像的頭上則還塗著些許血跡。

  灰原初撓了撓頭。他能感覺到那是來自於他自己的血。

  他低頭看了看自己的狀態——赤身裸體,正盤腿坐在庭院的白砂地上。

  灰原初捏了捏拳頭,適應了下感覺嶄新的這副身軀,很快將之前的情形還原了出來——

  他的腦袋從半空中落下來,砸落到庭院路邊的石制燈籠腳下的整齊排列的腦袋們中,將原本堆疊的好好的五顆頭顱撞得七扭八歪,而後繼續向前又滾動了一段距離,這才開始再生。

  像長出尾巴一樣……再生出了脖子以下的所有部分。

  灰原初徹底清醒了過來。

  ——之前零里與亞瑟關於斬首鬼的統治域的討論進入了死循環,只能暫時擱置。

  而灰原初,卻在一天後,在折露葵的提示下得出了一個大膽的推測——雪之下砂夜的拔刀斬,被命名為「雪徹」的一擊,它的真面目根本卻不是什麼「能力」……

  而是「入口」。

  但是為了證實他的猜測,灰原初需要再死一次。

  讓他自己的腦袋,也和雪之下克己以及下川真輝一樣「消失」,落入那個神秘的地方。

  然後,他再進行再生,就可以在那個地方的內部清醒過進來,親眼見證一切了。

  ……所以,現在他真的已經到了「那個地方」?

  灰原初站起身來,左右四顧,將這處可稱之為「遼闊」的庭院收入眼中。

  大門以及最遠的圍牆,均在足足數百米之外。

  從大門進入,主路一直通往遠處數寄屋式的主宅,將整個庭院劃分為涇渭分明的兩個部分。

  西側是枯山水庭。數百平米的碩大庭院空空蕩蕩,只是鋪滿耙出平行波浪線的白砂。在用白砂示意出的「地海」中,又零散分布著數組布滿青苔,象徵層巒疊嶂的山石,周圍的白砂被耙制出模擬水波紋的同心圓。

  東側則是普通的茶庭。在綠植的簇擁中,石組園路池塘、石燈籠石塔手水缽、竹籬庭門庭橋……一應俱全。

  灰原初現在的位置,正是在庭院東南角,茶庭角落的池塘邊。

  而他沿著對角線,望向庭院的西北角,卻是在枯山水庭的對面,看見了一所鍛造工坊。

  它正敞開著大門,可以清楚望見裡面的熔爐爐火未熄,正熊熊燃著。只是並無任何工匠的身影。

  灰原初想了想,扭頭望向了自己身後的圍牆。

  然後他輕輕躍上牆頭,望向牆外,卻為那情形不自覺地吹了聲口哨。

  ——整個庭院,竟然孤零零第坐落於一片虛空之中。

  庭院的圍牆外,有一條來路不明的碎磚碎水泥所組成的環帶,像土星環一樣正環繞著整個庭院緩緩自轉著。除此之外,即使望向更遠處,這片灰白的虛空之中便再無其他任何東西。

  灰原初躍回到地面,再次坐到了那五個頭顱面前。

  他伸手撥開中年男子遮住面孔的白髮,辨認著那張臉,又看了看旁邊那個年輕人的頭顱,最後視線凝結在了那幾個地藏石像的腦袋周圍。

  在石像上,在來自於他自己的新鮮血跡下方,印著不知多少年前所留下的陳舊血跡。

  而在石像的下面,土壤的顏色也隱隱發黑。

  灰原初終於呼出一口氣。

  已經記憶了所有資料的他,對這兩個腦袋以及這個地方,都不陌生。

  中年人是雪之下克己,而年輕人則是下川真輝。

  而這齣宅院,就是克己從雪下家所繼承的最後遺產。

  不過,雖然兩個人的腦袋應該是真貨,但現在這個地方卻並非真正的雪下家宅,而只是一處模擬的「布景」罷了。

  灰原初生出雀躍的情緒。

  他終於完全確認了這個「庭院」的真正面目,肯定了確認了自己的猜測。

  ——這個地方,是雪之下砂夜的統治域。

  「雪徹」並非斬擊……它只是單純的吸入。只是未成熟的統治域,將一部分世界吸入進去了而已。

  所以雪之下克己和下川真輝才是那樣的死法——找不到頭顱,出奇地乾淨。

  他們不是被砍下了腦袋,而是被雪之下砂夜的統治域吞下了腦袋,連同噴出的血液。

  所以青山公寓才會從這個世界上少掉了足足五十厘米的厚度。

  這一部分樓層也連同下川真輝的腦袋一起,被統治域吞了進去——灰原初想起圍牆外那條分外眼熟的碎水泥塊的「土星環」,不禁失笑,這不就是青山公寓失去的樓層嗎?

  ——所以不是刀,而是刀鞘。

  灰原初冒出這個念頭,又抬起頭來望向天空。

  「庭院」上空,灰色的天空中,緩緩流動著變換著各種似是而非的人物剪影的極光。

  他能感覺到……包裹在庭院周圍的虛無天空就像是一副畫,一張幕布。

  ——並不單純只是說它脆弱到可以一指戳破的意思,而更在於——在那幕布後面,又躲藏著什麼?

  灰原初閉上眼睛,感應到了從那張天空的幕布之後傳來的「注視」。

  在運行著的的浩大無情中,卻透漏著一絲哀求感覺的「注視」。

  灰原初聳聳肩,站起身來,朝著虛假的天空背後那道靈視的來源大喊道:「餵——雪之——我來找你了!!」

  ……

  然而,毫無動靜。

  天空中的靈視繼續運行著,卻似乎並看不到他。

  灰原初卻篤定地抱起肩膀來。

  【隱藏任務:斬首鬼之心】

  【踏上雪之路,追尋雪之心。】

  因為就在這一刻,永遠是那麼可靠而及時的系統提示,來了。

  灰原初再次掃視了一遍庭院,最終將視線定格在了連接庭院大門與主宅的那條雪白的園路上。

  他毫不猶豫地走過去,踏上了大門口的園路起點。

  ——突然之間,暴雪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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