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
赤坂神社,後院的客廳里。
火塘里的火苗,隨著通風窗的氣流晃了晃,火光搖動在牆壁上。
神社的宮司請安後,便退了出去。
石原清司跪坐在桌邊,依舊扮演著端茶遞水的角色。
低矮的茶桌兩側,是石原慎太郎和池澤貴樹,兩個日本右翼作家的領頭大哥。
「我到現在都還咽不下這口氣,他一個剛出道的新人,怎麼可以一點規矩都不講!」池澤貴樹席皺著眉頭,復盤著去年年尾的那場文學混戰,越想越覺得憋屈,「混蛋!一步錯步步錯……」
是啊,一步錯,步步錯。
最開始錯在哪呢?
大概,錯就錯在一開始,誰都沒能想到他會拿出《金閣寺》這種驚世駭俗的作品來吧。
「芥川獎不頒給我,不是我的損失,是芥川獎的損失!」
這句振聾發聵的宣言,猶在耳畔……
屋裡的三個人,都神情凝重地回憶著松枝清顯那段時間的表現,或是沉默著,或是思考著,或是不甘地咬牙切齒中。
時隔大半個月,再度回想起來,那種脊背發涼的感覺依然會令人心悸。
「媽的!真是個怪物……」
池澤貴樹憋著一口氣罵了一句,陰沉著臉。
旁邊的石原清司也同樣的臉色,搖了搖頭:「如果我們知道他會主攻校園市場,提前和文部省打招呼就好了……」
「行了,說這些都沒用,只會讓自己更心煩。」石原慎太郎抬手,示意他們別再說了,「眼下呢,我打算收三島為弟子,只要他同意了,一切都好辦了。」
是啊,只要把三島收編了,一切都好辦了。
至於三島會不會拒絕……
他們幾乎沒想過這個可能。
因為,他們目中無人,橫行霸道慣了。
石原家族,是在整個商界和政界都能排進日本前十的家族。
他們和諸多大財團,政府機構,諸多大學和各種組織都保持著密切的關係。
在文娛領域更是有著一手遮天的實力,從製作到出品到宣發整個產業鏈,都不會有人想得罪他們。
如果三島不識相,那以後就乖乖寫他的書吧,然後在石原財團的各種陰招下,逐漸埋沒在文學這個小圈子裡,一輩子都無法跨足外面的世界。
一個純文學作者,寫一輩子書能賺多少錢?
日本最暢銷的純文學作家,寫了六十年,到手的錢也不過五十億円。
幾十億円看著很多,普通人一輩子都難以企及,但其實也就是一部賣座電影的票房而已,石原家每年都有幾部這樣的電影出品,根本不算什麼難事。
如果三島選擇和他們對抗到底,那他將徹底失去電影市場……
「只要他成了爺爺的弟子,就可以隨便拿捏他了……」石原清司忍不住笑了。
總之,一切感覺都很順利。
抬頭看了眼窗外陰沉的天空,氣氛有種暴風雨來臨前的死寂感。
三島很快就要來了,他的脊樑是不是有他的嘴那麼硬,馬上就要見分曉了。
大概率是沒的。
之前他敢反抗,是因為窮途末路。
但現在石原家主動給他遞出了橄欖枝,他沒有理由拒絕。
這個國家還沒有哪個家族願意和石原家徹底撕破臉,何況一個小小作家。
似乎是想到了等會三島看到自己時的諂媚嘴臉,石原清司忍不住笑了笑,就如同火塘里的火苗一般輕鬆。
「唰!」
橫向的拉門,被人從外面拉開。
「知事大人,三島來了。」
剎那間,屋裡的三人看過來,目光帶著侵略性和濃濃的審視。
松枝清顯看了眼,隨便走到茶案邊的空位坐下。
最先做出反應的是池澤貴樹,端正了身體,發出「呵」的一聲冷笑。
「三島,久仰久仰。」石原清司笑呵呵地泡了杯茶,遞過來,「本想著新年去你家拜訪的,卻一直有要事纏身,始終沒能動身。還好,今天有機會見到你了。《金閣寺》一書,寫得真叫人佩服……」
松枝清顯點了點頭,目光看著他沒有挪開,也沒有接茶。
兩人就這樣對望一陣,僵持了十多秒鐘後,石原清司乾笑一聲,把茶杯放在他面前。
「呵,架子果然夠大,不愧是天才作家!」池澤貴樹略帶嘲諷地說道。
他在文壇大名鼎鼎,國內所有獎項都拿了個遍,還提名過一次諾貝爾獎,被普遍認為是當今日本右翼文學的半邊天,對一個新銳作家當然敢隨便打罵。
松枝清顯還是懶得說話,靜靜看著他們表演。
冬日的上午,光線暗淡的室內。
火塘里烤著火,溫度怡人,氣氛卻猶如對峙。
「好啦,大家都心平氣和一些,以後都是自己人,別傷了和氣。」終究還是混跡政壇許久的石原慎太郎比較沉穩,示意另外兩人放平心態。
石原清司迅速調整好心態,喝了口茶潤潤喉後,開口說道:「從《舞女》到《金閣寺》,三島你展現出來的才華,遠超當前文壇的平均水平。爺爺很看好伱,想收你當弟子,助你在未來更進一步。」
「……啊?」松枝清顯愣了。
不是,這些傢伙,是怎麼有臉來和他說這種事的?
「先前的矛盾,都是小事,從現在開始我們就化干戈為玉帛吧。」石原清司微笑著說道。
「呵!」另一邊的池澤貴樹又冷笑了聲,「能成為石原知事的弟子,是你天大的榮耀。」
「等等,你們為什麼覺得我有可能同意?」松枝清顯忍不住問。
石原清司看過來,如閒聊般開口:「石原家在文娛界,有著一手遮天的影響力,成為爺爺的弟子後,你後續作品的口碑獎項,影視改編等方面,都不會再有任何麻煩。」
「也就是說,如果我不答應,後續還會有大麻煩咯?」松枝清顯問。
石原清司沒明說,只是淡淡笑了笑,自顧自地喝著茶:「我們認可你的能力,所以想拉攏你。本質上,石原家是個資本財閥,資本最看重的是利益,拉攏你成為自己人,可以讓我們的利益最大化。而對你來說,背靠石原財團,同樣可以實現利益最大化。合作共贏,不比繼續敵對要好嗎?」
優秀的小說作品,如果能得到好的宣發和全版權開發,確實能給作者帶來數倍稿酬的收益。
一般的作者很難不心動。
一邊是得罪大財團,以後處處被針對,一邊是與大財團合作大把大把收錢。
要怎麼選,大部分人心裡都有答案。
但聽到這個問題的松枝清顯,表現得還是不以為然,好奇地問:「你能和我說說具體的後果,讓我認知到你們有多厲害,從而屈服不?」
石原清司下意識看了爺爺一眼。
石原慎太郎輕輕點頭:「和他說吧。」
「那我就直言了。」石原清司放下茶杯,看向松枝清顯,「你的《舞女》和《潮騷》的電影拍攝不是已經立項了嗎?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假如你不同意,那麼所有參與你這兩個項目的演員和工作人員,以後都不得再參與石原家的項目,同時,我們也會告誡行業相關人士請他們一同對你進行軟封殺。」
這點確實有點麻煩……
大廠裹挾從業人員打壓小廠的事,在哪個行業都不罕見。
當然不可能完全壓得下,但也會讓小廠在起步階段舉步維艱,後續更容易倒閉。
不過,松枝清顯卻依然面色淡定。
被威脅打壓的情況,他和德川凜子早就知道會出現,並且做好了預案。
見他不為所動,石原清司皺了皺眉,接著又說道:「日本三大院線,其中一家是我們完全控股,另外兩家和我們雖是競爭關係,但也不願意得罪我們。除非你的是有大火潛力的商業片,不然只要我們打個招呼,你就沒法拿到正常排片!」
這話也完全合理。
松枝清顯寫的都是純文學,商業性不足。
就算拍出來電影,那也基本都是文藝片,就算口碑爆了也只能叫好不叫座。
石原財團每年拍出來的電影幾十上百部,每年都有幾部爆款產出,另外兩大院線肯定不願意為了叫好不叫座的文藝片去得罪最大的片商,所以會儘量減少給到松枝清顯的排片。
石原清司覺得,都說到這裡了,三島只要有腦子,都應該能反應過來了。
卻不曾想到,他還是一臉平靜地問道:「還有嗎?」
這話,讓石原清司直接愣住了。
什麼叫還有嗎?
難道這兩點還不夠?
軟封殺,阻止了行業人才加進你們,直接讓你們沒法製作出優質作品。
院線打壓,直接控制了你們的發行,讓你們作品就算很優秀,也沒有足夠多的票可以賣。
這還不夠嗎?
石原清司一臉驚愕地看著他,不知道他在想什麼,
「如果只有這兩點,那沒什麼好聊的了。」松枝清顯平靜地說道,表情從頭到尾都沒什麼起伏。
這一幕,看得石原慎太郎眉頭緊皺。
「三島,你知道你自己在說什麼嗎?」池澤貴樹怒了。
在他看來,面對石原財團拋出的骨頭,就應該像狗一樣快點跑去接住並且搖尾感謝才對,因為他就是這麼做的,但三島不這麼做,讓他感到出奇憤怒。
大概就是那種「我都做狗了,憑什麼你要當人」的憤怒。
石原慎太郎手上拿著茶杯,目光認真而兇狠地盯著松枝清顯,臉上的肌肉微微抽動了幾下。
在他的預想中,這場談話不該是這個樣子。
他石原慎太郎什麼地位?
東京都知事是東京最高行政長官,地位就相當於老米的加州州長,或海對面國家的經濟最好的省級老大。
背靠石原財團,管理全國十分一的人口,貢獻了全國五分之一的GDP,就連首相在他面前都要客客氣氣地說話,這年輕人不該是這樣輕描淡寫的才對。
從進門到現在,三島還是毫無波瀾,甚至一口水都不喝……
表現得太淡定太尋常了。
「你,你到底怎麼想的……」石原慎太郎難以置信地問。
火塘的火光里,松枝清顯轉過頭,與他對望一眼,隨後輕輕地笑了出來:「如果是一時隱忍,能換來長久的風平浪靜,我當然會認真考慮。可要我一直隱忍,受你們的擺布,那絕無可能!」
他話音剛落,石原清司的手掌啪一聲拍在了桌子上:「三島!你知道自己在說些什麼嗎!你信不信今晚我就能讓你在這世界上消失!」
「清司!」石原慎太郎喝了一聲。
石原清司這才察覺到說錯話了,連忙低頭下去。
石原慎太郎穩下情緒,上身微微前傾,看向對面:「你真以為能對抗得了我?」
「試試便知!」松枝清顯站起身來了。
石原慎太郎抬頭,笑得冷然而諷刺,深吸了一口氣:「你是贏了一場,但別以為自己能一直贏下去。我體量大,可以一直輸,但你只要輸給我一次,就是萬劫不復了!」
另一邊,池澤貴樹的拳頭敲在了桌子上:「三島,別太放肆了!再口出狂言,我就盯著你下本書出來的時候,發書狙擊你!我還就不信了,你能本本出神作!」
「拭目以待。」
松枝清顯臉上終於是露出了笑容,但那是略微有些戲謔的笑容,隨後便轉身離開了。
房間裡剩下的三人,都氣憤不已。
石原慎太郎還是首日遇到這麼不給面子的年輕人,表現得最為生氣,但臉色卻又很快緩和了下來。
對他而言,三島畢竟只是個寫了三本暢銷小說的作家而已。
雖然是很有才華,但也沒到讓他重視的地步。
和三島有些許關係的德川家,都還算有分量,不過德川家也不敢為了三島正面和他作對。
以石原家的財力和政壇影響力,能夠輕鬆玩死三島。
自己身為一個能夠影響到國際關係的風雲人物,和一個新人小說家置氣,著實有些可笑了。
所以,儘管很生氣,石原慎太郎也沒太放在心上,很快就調整好了情緒,淡然而輕蔑地和孫子說道:「清司,對付他的事就由你來負責吧!給我徹底摁死他,就當是你接班家族事務的考核。」
「是,爺爺!」
石原清司恭敬地答道。
「不過,有件事你要記住。無論那三島怎麼出風頭,你都要切記此事……」說著,石原慎太郎頓了頓,說出今天最不想說的一句話,「想要挫敗三島讓他丟臉,你要找別人去,千萬別自己上,免得到最後……自取其辱。」
※
書法交流區這邊,聚集了許多人。
其中有將近半數,都是穿著和服的女性。
在眾多的女性之中,松枝清雪和德川凜子的姿色,相當引人注目。
清雪是身穿下擺帶菊花花紋的紅色和服,比在場所有女士都要更加華麗美艷,高挑豐滿的身材也傲視群芳,那種明艷大方,自信十足的女強人氣質怎麼都擋不住。
而凜子呢,穿著淡藍色的和服,頭髮自然散落。
比起清雪的端莊明艷,她要顯得典雅自然許多。
身材也沒那麼高挑豐滿,不過也是非常勻稱苗條,那張細嫩白皙的臉蛋和雪一樣潔白。
書法區里,觀摩,練習書法的人,都在悄悄注視著她們。
她們卻全然不顧周圍環境,若無旁人地低聲交談。
「你的意思是,《舞女》的電影版,要全盤選用素人?」松枝清雪滿臉驚訝。
「是的,作出這樣的決定也是無奈之舉。」德川凜子說話的語氣總是很冷淡,就算面對這個七年的老同學也是如此,「第一呢,我們預算不夠,素人能最大程度節約經費。第二,在石原家的影響下,沒什麼演員敢與我們合作。」
松枝清雪面色凝重:「素人演員啊,只能看天意了……」
「我們給《舞女》的製作預算,大概2億円,算上宣發在內,總成本控制在3億円以內。至於收益,我們沒有要求,能夠回本就行。」德川凜子說話的聲音,透著一股冰塊互相撞擊的質感。
松枝清雪是天生的妖孽,一聽這話,眼神馬上一亮:「你們把盈利的希望壓在了《潮騷》身上?這倒也是個聰明的選擇。」
對此,德川凜子只是淡淡笑了下,沒說話。
「窮小子打破階級抱得富家小姐的劇情還是有市場的,改編得好點,劇情節奏緊湊點,大有可為呢。不過,石原家如果再施壓院線,打壓你們的排片,也是個很大的麻煩。我建議你們前期先不上院線,先走單館放映,等口碑發酵了再上院線……」
松枝清雪頭頭是道的分析,讓德川凜子暗暗吃驚。
這些話與她和松枝清顯討論的幾乎一致,就連先走單館的策略也完全相同,唯一差錯的地方就在於,他們的第二部片並不是《潮騷》……
如果讓她也加進來,豈不是……
「不如你也來星輝吧。」德川凜子忽然說道。
松枝清雪聲音一頓,連忙搖頭:「那不行。」
「我們三人一起,肯定能所向披靡!」德川凜子眼神誠懇地看著她。
「還是不行,我可是要當網際網路巨頭的,對文娛興趣不大。」松枝清雪笑了起來,笑容中有著小小的驕傲與自信,隨後又開玩笑似的說道,「阿清和你在一起,你可得看好他哦,別讓他在外頭拈花惹草了,特別是不能鬧出潛規則女明星這種事。另外,你也別玩什麼監守自盜……」
「閉嘴吧你!」德川凜子白了她一眼。
松枝清雪抬手,用手帕掩著嘴,輕笑道:「沒辦法啊,我總感覺阿清是個人型魅魔,走到哪都能吸引異性的目光。對了,凜子,你和阿清小時候感情很好嗎?我猜肯定是的,不然你怎麼會不遺餘力地幫他。啊啊啊,好羨慕啊,我要和阿清也是青梅竹馬就好了。你能不能說一下你和阿清小時候的事,讓我有個幻想的方向……」
明艷大方的女子臉上,做出了小女孩般的神態……
那這一刻表現出來的稚氣,倒也符合她二十一歲女大學生的本質來,也就身邊的幾個熟人能知道她身上那種狡猾的本性,輕快的嬌美,處處都顯露出她窺探人心的天賦來……
德川凜子性格冷淡,應付不來她這狡猾的攻勢,只能暫避鋒芒。
「我去練字吧。」
「咦?不說啦?等等我,我也來……」
兩人從書法區邊緣,走向中心。
另一邊,立花俊雄也走了出來,目光陰沉地看著這邊。
書法區中心,有許多張鋪著空白字帖和放著毛筆硯台的桌子。
聽聞德川家的小姐要創作,附近的人都圍了過來,在一堆老頭老太太中間,二十一歲的凜子愈顯得光彩照人了。
松枝清顯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她拿起毛筆,上身微微伏下。
飽蘸著墨的毛筆,在金砂打底、配以幼松的華美的彩紙輕輕落下,濃密但調皮的黑髮從女人的肩頭滑落到紙上,擋住了她的側臉。
她全然不顧,小小的手指攥住筆桿,繼續揮動。
透過華麗黑髮的空隙,可以看到她全神貫注的側影。
她略微咬著下唇,眼神專注,小巧伶俐的牙齒閃爍著光亮,雖然還只剛剛脫離少女範疇,但她那五官秀挺,端麗勻稱,已經初步展現出成熟的魅力來了……再過個三五年,都不知道得多美艷。
沉鬱而黯淡的筆尖,在紙上划過,發出竹葉被吹動般的沙沙聲響。
墨上的金箔剝落,飄散在字裡行間里,猶如光閃閃的月影浮泛於漆黑的海面……
【陣陣狂風猛,掀潮擊岸岩;我心如浪碎,思念永無邊】
【衛士燃篝火,夜明晝斂光;我心如火熾,思念盡彷徨】
德川凜子寫下了一首和歌,字體流暢纖巧,秀氣十足,一望便知道是出自女孩子的手下。
圍觀的人群里,爆發一陣掌聲。
四面都有竊竊私語。
「這字真漂亮啊,和凜子小姐一樣嫻靜淡雅。」
「當然,字如其人嘛。」
「你說她的書法是和誰學的呢?」
「誰知道呢,不過能當她的老師,真是有福氣啊。」
聽著身邊人討論,松枝清顯好奇地問:「書法領域裡,也有拜師收弟子的慣例嗎?」
「當然。」那人看了他一眼,說道:「大部分書法愛好者,都會拜師,因為有了師父,才能經常出席各種交流會,認識相同的愛好者,打響自己的名氣。」
「也分各種流派或集團吧?」松枝清顯問。
「當然啦,流派掌門人的名氣越大,麾下的弟子就越得勢。在日本各行各業,都逃不脫師徒文化的啦,什麼舞蹈界、插畫界、劍道界……」
「話說這些書法,最後是什麼人買的呢?」
「一般除開很有名望的大師能賣出作品外,其他大部分老師的作品,都是被自己的弟子買走。」
「弟子買去做什麼?」
「以此來表示對老師的忠誠啊。」
「了解!」
松枝清顯忍不住笑了。
果然啊,天下烏鴉一般黑,日本這個社會就是這樣的啦……
前邊的人群里,看到德川凜子的作品,很多頭髮花白的大師都圍了過來,給她遞名片,想要收她當弟子,不過卻都被她客氣地回禮拒絕了。
旁邊的一些小報記者,拿著相機咔嚓咔嚓地給她拍照。
松枝清顯在外圍看著,松枝清雪發現了他,便拉了拉凜子的小手,兩個女人抿著嘴互換了一個眼神,便轉身朝他這邊走了過來。
三人聚集到一起,說說笑笑,關係極為親密。
這一幕,看到立花俊雄臉都扭曲了起來,腦海里正思考著怎麼找茬。
可無論怎麼想,他都沒辦法,讓他一個人再去對抗三島是真沒勇氣,之前已經輸怕了。
「咦,立花少爺,好久不見了。」
回頭一看,是石原清司。
「有什麼事嗎?」立花俊雄陰沉著臉問。
「我忽然改變主意了。」石原清司鄭重地說道。
一下子,立花俊雄臉上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便聽到他說:「你先去捧殺一下三島,展現自己的智慧來,讓我評估你是不是值得讓我與你合作。來,我和你說,剛才我與爺爺和池澤老師與他交談時,他說……」
聽了石原清司的話,立花俊雄便沖了。
前邊不遠處,德川凜子略有些擔憂地看著松枝清顯:「石原慎太郎讓你去說了些什麼?」
「說要收我當弟子。」松枝清顯沒好氣地說道。
松枝清雪愣了下,問道:「是不是對你威逼利誘了?」
「當然啊,不過我威武不能屈。」松枝清顯笑道,「那個什麼池澤貴樹,還說要在我發新書的時候來狙擊我,我現在想起他的表情都覺得有些好笑……」
「咦,這不是三島嗎?」
三人愉快的聊天中,插入了一道不和諧的聲音。
松枝清雪皺了皺眉,厭惡地看著走過來的立花俊雄。
這人臉上的笑容燦爛誠懇,走過來後,先是假模假樣地鞠了一躬,又很大聲地說道:「出道至今,三本小說,三島可謂是吸了日本文壇一大半的才氣啊。難怪會那麼自信!」
「你想說什麼?」松枝清雪質問道,聲音里有真佐子的嚴苛味。
松枝清顯的視線越過他,看向在他身後笑著的石原清司,馬上就明白這沒腦子的立花家少爺只是個炮灰了。
「三島一身才華,出道作便驚艷四座,《金閣寺》更是名滿天下。所以才有底氣不把池澤老師放在眼裡……」立花俊雄急於表現,說話的聲音非常快,「剛才他還說,自己會一直贏下去,既然這麼有自信,三島不妨和我們聊聊新作吧。今天在這裡暢談,也可以讓我們在場的每個人日後說起這事時,與有榮焉啊……」
這話一出,很有心思靈巧的人便嗅出什麼味道了。
於是,便有人跟著起鬨了。
「沒錯,三島老師若有了新書構思,不妨大家暢談一番,日後必成佳話。」
「君子坦蕩蕩嘛……」
「如果一個字都不願透露,未免也有些看不起我們……」
「怕和傳言一樣狂妄……」
「人家連池澤老師都看不起……」
這些人說話聲音不高,但恰好就能讓附近的人都聽到,立花俊雄更是激動得有些手舞足蹈了,看他上躥下跳的樣子,松枝清顯忍不住笑了起來。
真像個猴子。
「要打架?」松枝清雪忍不住擼起了袖子。
「咦?」松枝清顯驚訝地看了她一眼。
「我是跆拳道黑帶八段!」松枝清雪認真地說道。
德川凜子默默後退一步:「我不能打,在後面給你們加油好了。」
「好啦,沒到要動手的地步。」松枝清顯笑著安撫兩女。
他話音落下,滿堂的竊竊私語中,石原清司的聲音也響起來了。
「三島,既然大家都那麼想聽你說新書的靈感和構思,你便不要推辭了嘛。再說了,你那麼厲害,提前透露一些東西來,讓池澤老師有個準備,如何?」
松枝清顯的目光,越過人群,朝他看去。
石原清司慢條斯理地說完,笑得一臉和煦,完全看不出什麼陰險來。
「這麼說的話,我也不好推辭了。」松枝清顯淡淡笑了下,隨後走到鋪滿了筆墨紙張的書桌前,目光看了周圍的人一圈,「我這人不善言辭,就不說什麼新書的事了。直接寫下來給你們看吧……」
這話一出,眾人都直接愣了。
當場寫小說?
這人腦子沒病吧,怎麼能說出這種話來?
毛筆在墨汁中浸了兩秒鐘,松枝清顯便提了起來,朝鋪開的紙張落下。
筆尖紙上刷刷刷地寫了起來,但畢竟不是鋼筆,而且字帖也不大,得控制字體的大小……得虧松枝清顯一直有手寫稿的習慣,書法技能早就到了LV4級別。
哪怕是毛筆,寫起來也又快又穩。
眾人都靠了過來,立花俊雄伸長脖子探頭看了看,把上面的字念給大家聽。
「穿過縣界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
「夜空下,大地一片白茫茫。火車在信號所前停了下來……」
起初,眾人的目光還只是好奇,欣賞,可隨著字帖上的字越來越多,抄滿一張後換了第二張字帖,隨後是第三張……在座的人開始爭相傳閱。
當他寫完島村在車廂里觀察葉子之美的段落時,在場的所有人都變了臉色……如此唯美的小說,他怎麼可以就這樣隨手寫了出來?
書桌旁邊,松枝清雪咬著下唇,目光落在奮筆疾書的松枝清顯身上。
人群的竊竊私語間,松枝清雪眸光複雜難言……阿清啊,你才氣那麼大,會讓我在你面前感到自卑的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