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嶠往羊肉串上撒了孜然,遞給皇帝老爺子,作為對他明白是非的感謝。
「帶來的調味料不全,也沒有提前醃漬入味,皇上您湊活著吃兩口。」
皇帝老爺子面色稍緩,從沈嶠手中接過羊肉串,慢條斯理地吃了兩口,點點頭:「不錯,比直接烤制入味很多。沈愛卿啊!」
「臣在。」
「聽說,你今日在獵場上,為了救卓瑪公主奮不顧身,殺了兩匹狼?」
「是的,您差點就見不到臣了。」
「沒想到,沈相竟然還能教養出如此英勇無畏的女兒來,若是換做尋常女子,肯定早就掉頭跑了。」
我倒是想跑,也要跑得掉啊。我特麼一轉身,那些野狼就朝著我撲過來了。
沈嶠大義凜然道:「接待卓瑪公主是皇上交給臣的使命,臣萬死不辭,不敢獨自逃生。」
皇帝老爺子津津有味地擼完一串,意猶未盡地從沈嶠手裡又接過一串,這才慢悠悠地開口。
「我還以為,為了邯王,你會公報私仇,見死不救。」
沈嶠悄悄撩起眼皮,看了一眼司陌邯,又順帶著瞄了一眼皇帝。
也不知道這條老狐狸說這話,是什麼意思。
她「嘿嘿」一笑:「的確這麼想過。」
「嗯?」
「但臣又覺得,應當大局為重,不能因為兒女私情壞了皇上您的大事。於是就沒跑。」
皇帝點頭,讚不絕口:「瞧瞧,瞧瞧!就知道沈愛卿你深明大義,公私分明,拿得起放得下。如此說來,朕派邯王與卓瑪公主和親,就不必太內疚了。」
啊?
沈嶠心裡一驚,皇帝老爺子竟然真有此意?
完了,只顧弘揚吹噓自己的高尚品德了,竟然被他給繞了進去。
司陌邯一聽也著急了:「父皇,兒臣習得一身武功,只想保衛我長安疆土與子民,這是我畢生使命,不願和親南詔,做什麼南詔駙馬。」
皇帝老爺子照舊有滋有味地擼串:「開疆擴土與保衛長安原本就不矛盾。」
「父皇若是想要那南詔方寸之地,兒臣願意率領我長安千軍萬馬,揮師南下,入侵南詔王宮,奪他南詔政權。」
「莽夫!」
皇帝老爺子指著沈嶠:「你也跟人家沈大人學學,你看人家這胸襟,這大度。」
得,剛才自己怎麼用彩虹屁將他的,他全都還回來了,要不怎麼說薑還是老的辣呢。
司陌邯語氣鏗鏘地道:「兒臣可以心懷天下,可以為了長安出生入死,只求父皇,給兒臣在心裡留一點方寸之地。兒臣只喜歡沈嶠一人,不願娶她什麼南詔公主。」
當著皇帝的面,司陌邯如此堅定,沈嶠心裡暖意涌動,默默地往羊肉串上撒了一把辣椒麵。
「做戲而已,何必如此較真呢?朕又沒說要拆散你們倆,假如那卓瑪公主真的選擇了你,朕可以與她談判,允許你同時娶沈嶠為側妃。沈愛卿,代朕勸說勸說他。」
這皇帝真會玩兒,讓自己勸說司陌邯娶自己當小老婆,有這麼欺負人的嗎?
不是說吃人嘴短嗎?這位主兒是怎麼做到如此理直氣壯的?
沈嶠清清喉嚨:「正所謂大丈夫成大事者不拘小節。這是皇上對邯王殿下的器重。」
司陌邯一愣,司陌翊也古怪地看了沈嶠一眼。
皇帝老爺子讚賞地頷首:「還是沈愛卿通情達理,有大局觀。」
沈嶠在司陌邯詫異的目光注視下,緩緩地道:「你與南詔兩軍對戰多年,南詔將士在你手中死傷無數,與你可以說有刻骨的深仇大恨。
只要卓瑪公主選擇了你,那她在南詔子民心中就能威望掃地。
到時候,再加上有人惡意煽動,卓瑪公主想一統南詔只怕是難上加難,需要力排眾議。
換做其他幾位王爺,絕對不能掀起南詔人這樣大的仇恨,讓長安乘虛而入。所以說,你是南詔駙馬的不二人選。皇上,我分析的對嗎?」
對個屁!
皇帝老爺子要的是一帆風順,不費一兵一卒,取而代之。讓你這麼一分析,豈不賠了兒子又折兵?
以退為進,當朕聽不出來嗎?
司陌翊也連連頷首:「沈嶠分析得簡直頭頭是道,到時候南詔內亂四起,這種局面除了四哥你,別人誰也鎮不住。」
皇帝老爺子瞪了他一眼:「若非你這麼不成器,朕何必強人所難?」
司陌翊挨訓,只能蔫唧唧地閉了嘴,還不忘悄聲嘀咕了一句:「不是還有三哥嗎?」
皇帝老爺子微眯了眼睛,輕嘆一口氣:「你覺得,你三哥合適嗎?」
「當然合適啊,三哥文韜武略雙全,心思縝密,擅於計謀,又有將軍府相助,跟卓瑪公主郎才女貌,多合適。」
皇帝「呵呵」一笑:「然後呢?」
然後的話,實在不好意思明說。
司陌翊壯著膽子:「然後您想四哥咋樣三哥就咋樣唄。」
皇帝鼻端輕哼:「你呀你呀,就連人性都捉摸不透,也就適合打個算盤,不適合掌印。」
沈嶠聽到皇帝老爺子的話心裡一動,瞬間明白了他的顧慮。
司陌年一向野心勃勃,與太子明爭暗鬥,假如讓他執掌了南詔,他就有了與太子抗衡的資本。放虎歸山,他還能聽皇帝的掌控嗎?
將來一旦南詔休養生息,兵強馬壯,皇帝老爺子再撒手人寰,他極有可能有吞併長安,逐鹿中原的野心。
到時候兄弟相殘,爭奪天下,這是皇帝老爺子不想看到的結局。
司陌邯就不一樣,司陌邯雖說手握重兵,但是並沒有野心,與太子之間的關係看起來也兄友弟恭,十分融洽。
兄弟三人相較之下,沈嶠不得不承認,還真是司陌邯最合適。
原本以為,皇帝是在拿話試探三人,其實,他心裡已經有了決定,只是通知二人一聲而已。
今兒就是打預防針來了!
免得到時候事到臨頭,司陌邯再梗著脖子耍楞,寧死不屈,到時候不好收場。
司陌邯也已經明白過來了皇帝的顧慮,瞅一眼沈嶠,抿抿薄唇,一時間默然不語。
皇帝老爺子也不容他反對,立即起身:「算了,你這肉串吃得朕有點堵心,你們自己慢慢吃吧,朕走了。」
三人慌忙起身恭送。
皇帝老爺子走出帳篷,又突然轉過身來。
負責打簾的小太監忙不迭地又將放下的帘子挑了起來。
「朕正好要去賢妃那裡轉轉,沈愛卿啊,將那肉串給朕幾串,帶去給賢妃嘗嘗。」
沈嶠不敢不聽,將手裡的肉串遞給皇帝跟前的太監。
皇帝老爺子望著沈嶠,感慨了一聲:「寡人吶,唉!」
轉身帶著人走了。
三個人一時間都沒開腔,不知道說些什麼。
感覺無論說什麼,在皇權面前,都是蒼白無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