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位管事心裡鄙夷不屑,但是面上並未表現出來。畢竟,能讓自家爺宴請過來的,要麼沾親帶故,要麼,就是有點家底兒。上京城裡,深藏不露,腰纏萬貫的主兒可多了去了。
於是帶著沈嶠徑直去了西席,不過卻是將她安排在了末位席上。
這席位上,已經坐了四五位賓客,大都是約莫三四十歲的半老徐娘,全都錦衣華裳,朱環翠繞,充盈著暴發戶的氣息。
幾人見到沈嶠,齊刷刷地抬臉,上下打量,評估著沈嶠的身價。
「姑娘,這席上的賓客,多是做銀樓、繡莊、與脂粉生意的大賣家。您坐在這裡,想必能與他們有共同的興趣與話題。」
沈嶠不挑地兒,找個不礙事兒的地方坐下:「多謝管事。」
不得不說,這周家安排得很周到。
自古官家看不起商家,可官商之家又大多有千絲萬縷的裙帶關係。混坐一處,若是按照尊卑,將商家席位排後,這周家難免落個巴結權貴的短兒。
而且,難免有那不長眼的商家,藉機要腆著臉去逢迎官員,令主家難做。
現在東西兩席分開,誰也不怠慢,不是自己的圈子也別往跟前湊。
而且,最細心的,是這席位的安排,按照不同的經營範圍坐在一處,有利於業務開展。
沈嶠往跟前一坐,旁邊的婦人立即熱情詢問:「這位姑娘怎麼一個人來的?瞧著眼生,你家大人是哪一個?」
沈嶠禮貌回道:「今日我是自己來此給周家家主賀壽,家父應當不會來。」
「那你家是做何營生?」
「售賣一點簪環首飾,女人家的小物件。」
幾位夫人對視一眼,有點不相信:「就一家店鋪?」
沈嶠點頭:「是的。」
幾人頓時就不說話了,輕嗤一聲,低頭交頭接耳,不再搭理沈嶠。
估計是嫌棄沈嶠太窮酸。
沈嶠渾然不放在心上,環視一周,先熟悉自己的作戰環境。
今日這宴席,周家是在園子裡搭的涼棚。
東西席其實中間也就隔了一道花牆。
自己所處的西席,大概就有數十桌,這處角落多是女眷,自己坐在席位最末,靠近花牆,旁邊就是東席。
但是,卻幾乎聽不到隔壁說話的聲音。
因為,當官的謹言慎行,而這邊席面上的生意人,簡直太熱鬧了。
大家混跡商海,憑藉的,就是這副伶牙俐齒,舌燦如蓮。
坐到一處,酒場就是生意場,除了寒暄,就是高談闊論,今年的生意行情。
當然,也不乏不打草稿吹牛的。
期間,門外下人不斷唱和,恭迎著有頭臉的大人物。
這生意場上的巨賈,沈嶠一個也不認識,不過倒是有所耳聞。
比如做綢緞生意的張家,開錢莊的李記,壟斷藥材行當的仁濟堂等等。
這些世家掌門人一到,大半個西席的人幾乎全都站起來相迎,那排場,可真是令人眼紅。
什麼時候,自己也能有這樣舉足輕重的成就,被眾星捧月地請到最前面的大圓桌上,跟周家老家主同桌吃酒,那自己才能算是生意人啊。
接下來,就聽到門口周家下人聲聲唱和:「邯王爺駕到!」
司陌邯現如今也是重權在握的風雲人物,立即吸引了許多人的目光關注。
沈嶠也扭過臉,卻忍不住又是一酸。
來的的確是司陌邯,手提馬鞭,一身石青色湖綢素麵窄袖錦袍,映襯得身段修長昂揚,格外意氣風發。
他身邊跟著的,又是穆錦衣。
沈嶠不自覺地,眼光追隨著二人,目不轉睛。心裡已然酸丟丟的,十分不是滋味兒。
穆錦衣跟隨在司陌邯的身邊,與他並肩而行,一進門,就被幾個朝中官員圍攏住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話。
穆錦衣立在司陌邯的跟前,笑語嫣然地說話,儼然他媽滴就是出雙入對啊。
今兒自己會來給老爺子賀壽,司陌邯並不知道,敢情這是背著自己偷吃呢?
也不對,好像也算不上偷吃。頂多是吃著碗裡瞧著鍋里,一邊招惹自己,一邊跟別人玩曖昧。
沈嶠心裡冷哼,眼瞅著二人同樣是被眾星捧月一般,請到隔壁東席落坐。
沈嶠支棱著耳朵聽,旁邊一牆之隔的席位上,有人大嘴巴,正在議論兩人。
「這將軍府的穆小姐跟邯王殿下站在一處,瞧著還真般配。」
「亂點鴛鴦譜,我聽說,人家邯王爺可是在春日宴上指名道姓,非相府大小姐不娶的。」
「嘁,男人的話,有幾句能當真?人家自己說完就忘了,你們還記在心上。
這都出雙入對了,你瞧,那穆錦衣不坐女眷席,一直黏在邯王爺身邊坐著,分明是如膠似漆。」
下面話,沈嶠聽不清楚了,因為,西席這邊的八卦,討論得更熱鬧。
自己雖說長了兩個耳朵,但還是不夠用。
西席這邊:
「你們聽說了沒?就宮門之上那個大鐘,能看時辰的那個,聽說這幕後的老闆就是邯王爺。」
「不對呀,我怎麼聽說是靖王叔呢?那大鐘表就是靖王叔進獻給皇上的。」
「此話不假,可是這鐘表作坊,乃是邯王爺建造的,作坊裡面的工匠,有的是邯王爺從鑄劍坊找的,有的是鑄劍山莊的莊主給推薦的,也有的,聽說是戰場之上負傷退下來的士兵。」
「你們全都說錯了。這生意真正的老闆是個小丫頭。而且,不止這一樣生意,包括最近讓周家都主動出面,分一杯羹的釀酒生意,白糖,以及翊王爺名下的那些香皂,肥皂等等,全都是這個小丫頭的。」
「啊?」
這話如同一石激起千層浪,立即引來一片議論與驚呼聲。
「這幾樣生意,我聽說可都很火,無論在哪個州縣,一旦開售,都瞬間搶購一空,供不應求。而且很有前景,可謂一本萬利。」
「可不是,這可都是多少人眼饞不來的生意。滿長安獨一份兒,別人想插一槓子,可惜做不來。」
「不知道這是誰家的姑娘這麼能幹?」
「反正我家祖墳沒有冒這股青煙,我是教養不出來這麼厲害的女兒。我家那幾個敗家子兒,能氣死我。」
……
一時間,眾人議論紛紛,猜測著這個名不見經傳的小丫頭,究竟是誰家的姑娘。
就連坐在沈嶠對面的幾個婦人,也眉飛色舞地幫沈嶠計算著,這幾個行當,一年能賺多少的銀子。
話里話外,都是艷羨不已。卻並不知道,她們口中日進斗金的厲害人物,此時就端坐在她們跟前,安靜地吃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