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八十九章 幻象

  麻布下面露出屍體的臉,竟然又裹了一層油紙。五官輪廓透紙而出,凹凸畢現。能持把紙面撕開,露出了裡面的臉。

  是個老頭,面目如生,下巴留著山羊鬍,不像是死了倒像是睡熟了差不多。

  我一眼認出來,這老頭正是照片上那人,還記得照片裡的他站在柜子前,拄著拐棍看著前方。現在回想起來,這張照片大有深意,很可能老爺子在提醒什麼,因為他看的方向正是這張炕。

  我忽然意識到一個極為匪夷所思的問題,老爺子臨終拍了這麼一張詭異照片,是不是在做某種暗示,暗示他的屍體就藏在土炕里。

  細想想又說不通,老爺子過世的時候是土葬的,他怎麼知道日後自己的屍體會被藏在炕里?難道眼前的這一切都是早已安排好的?

  我正想著,能持把麻布解開,露出老爺子的上半身。他問道:「這是你們的爺爺?」

  李濤和李不狗面有戚色,他們兩人竟然跪在炕上,對著老人的屍體「砰砰」磕了三個頭。

  等站起來,李不狗道:「這就是我爺爺。」他語氣里都是驚悚:「為什麼他的屍體沒有腐爛?」

  李濤喃喃說:「二十年了,屍體真的沒有爛。」

  能持用手捏著老爺子的嘴巴,稍微用力,嘴唇捏起來,在場的眾人清清楚楚看到在老頭的嘴裡,長出了互相交錯的滿口利牙,看上去不是人,而像是某種犬類。

  能持道:「果然變蔭屍了。此屍煞氣沖天,必須儘快燒毀。」

  對於這一點,我們都沒有異議。剛才清香偷入這裡,不知道在幹什麼,反正是盯上了。

  遲則生變,這具屍體肯定是留不得。

  能持道:「先把屍體搬到外面的車上。」

  我和他抬腳,李家哥倆抬頭,抬起屍體往外走,剛出了屋,院子裡突然颳起了風,吹得人睜不開眼,飛沙走石的。我們只好先把屍體放在地上,四個人等著風過去。誰知道風越吹越大,破窗戶嘎吱嘎吱響,門板子也互相撞擊。

  能持盤膝坐在地上,一手放在屍體上,另一手單掌立在胸前,閉上眼默誦經文。

  風很大,帶動雨勢也越來越大,天空轟隆作響,不一會兒烏雲遍布,閃電雷鳴。好好的大白天,頓時陰下來,就像是到了晚上一般,黑得伸手不見五指。

  能持誦經的聲音也越來越大,具體是什麼經文聽不清楚,聽來像是有很多人同時念經,聲音重疊,如波浪一般在院子裡擴散。

  大雨傾盆而下,我們已經澆成了落湯雞。李濤手搭涼棚,想對能持說什麼,我趕忙阻止他,示意不要打斷和尚的誦經。我帶著他們哥倆又跑回屋子,站在屋檐下,看著大雨。

  雨越來越大,幾成雨簾,落地生煙,和尚和屍體掩在大雨里,已經快看不到身影了。

  這時候和尚站起來,沖我們招手。我們只好又回去,和尚道:「先把屍體抬回屋看看。」

  我們四人抬著屍體回到原來的屋裡,說來也怪,屍體一回去,外面的雨竟然淅淅瀝瀝小了起來,風勢減緩,烏雲慢慢散開,又轉晴的跡象。

  「天怎麼又好了?」李濤探頭出去看:「真他媽怪了。」

  能持道:「天氣既然好了,我們再把屍體抬到車裡。」

  我們四個折騰,抬著屍體再到院子,誰知道突然天象變化,烏雲重新聚合,狂風驟起,噼里啪啦的又開始下雨了。

  「我靠,這是咋回事嘛。」李不狗有些納悶。

  能持忽然問:「你們誰有村委會老書記的電話。」

  李濤道:「我有,當時挖墳需要和他聯繫,互相加了電話。」

  能持道:「你打電話給老書記,問問村子裡的天氣情況。」

  李濤納悶說,現在不是下雨嗎?

  能持若有所思:「打完再說。」

  李濤當著我們的面給村委會王書記打過去,正是飯點,電話里能聽到書記正在吃麵條,吸溜吸溜的。他對李濤口氣非常不好,問幹嘛。

  李濤畢恭畢敬問現在村里天氣怎麼樣。

  王書記納悶:「你們已經走了?問這個幹什麼。天兒挺好的,太陽快落山了,晚霞都出來了。」

  他的聲音很大,不用免提都能從話筒里聽見,而我們面前的天象是烏雲密布,大雨綿連。

  李濤聲音顫抖:「你,你沒騙我吧。」

  王書記罵:「你是不是有病,要不是看你們是麻葉子的後代,我早就把你們打一頓了。」

  我們幾個人面面相覷,李濤顫抖著問:「沒,沒下雨嗎村里?」

  「滾蛋!」王書記罵了一聲,把電話扣了。

  李不狗抱著肩膀,下雨寒氣很盛,他身體像是打擺子一樣抖個不停:「為什麼我們這裡是下雨的?」

  能持伸出手接著,上面滴落的雨水很快落滿了他的手心。

  看著和尚這副模樣,李不狗小心翼翼問:「師父,到底咋回事?」

  能持道:「我們現在看到的未必是真實的。」

  幻象?我們幾個面面相覷。

  能持道:「很有可能是屍煞引起的。這具屍體很邪門,先抬到屋裡再說。」

  我們合力把屍體又抬回屋子,誰知道一回去,天空馬上烏雲散去,晚霞初現,一片美麗的火燒雲。

  能持道:「留一個看屍體,剩下兩個跟我出去。」

  李濤和李不狗都不想留下來,我只好說我看。和尚帶著兩個人出了院子,到外面去了。

  屋裡只有我一個人,沒那麼多顧忌,我在心念中問胡湞湞:「湞湞,能不能看出是怎麼回事?」

  胡湞湞道:「我道行還淺,勉強能看出皮毛,這具屍體的陰煞之氣很強,剛才的大雨就是你們看到的幻象,有點像我們胡家的某些法術。」

  她跟我說起來,有些大狐狸成精之後,會延伸出一種天賦道法,名為魅惑。能夠讓人神魂顛倒,乃至看到想看的幻象。傳說當年商朝的蘇妲己就是狐狸精,用魅惑手段把紂王迷惑的醉生夢死。

  狐狸精有這手段可以理解,為什麼一具屍體也有這麼大的本領?

  我問胡湞湞這個問題,胡湞湞很嚴肅:「我真的看不出來,這得需要專門對屍體有研究的宗派才能知道是怎麼回事。」

  我正想和她細說,能持和尚帶著李家哥倆回來了。李不狗臉色不好看:「我們剛才出去在村里轉了一圈,還和人聊了聊天。」

  「然後呢?」我問。

  能持和尚道:「基本上可以確定一件事,咱們遇到的天象變化應該是幻象。」他看了一眼屍體:「這具屍體很邪,只要咱們往外搬運它,它就會干擾到我們的思維。」

  李濤還有些不服氣:「要不然再試試吧。」

  我們抬著屍體重新出了屋,正要進院,天空陰雲密布,果然天氣驟變,風越來越大。

  李濤惡狠狠地笑:「還真邪門,我就不信了,從屋裡到院外的車上才多遠,無非就是颳風下雨唄,我看看還能出什麼么蛾子。」

  能持沒反對,看看我,我也沒說話。我們四人抬著老爺子的屍體冒著大雨大風,出了大門,到了外面我們都驚住了。雨大到什麼程度,村路上全是流水,周圍沒有人影,村民們都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們渾身濕透了,冒著大雨把後備箱打開,把屍體扔進去。我們四人上了車。李濤洋洋得意地說:「什麼幻象,都是紙老虎。堂弟,你打開導航,看看最近的火葬場在哪。」

  李不狗發動車子,順著村路跑出去。路上真是一個人影都看不到,家家戶戶門窗緊閉,大雨滂沱,滿地是流水,幸虧我們開來的是越野吉普,在這種糟糕的環境下發揮出了很卓越的性能。

  時間不長就出了村,外面天地茫茫一片,到處都是大水,就跟發了水災差不多。

  我們四個人誰也沒說話,開車的李不狗盯著導航上的路線,緩緩往外開著。李不狗和李濤在前面看著路,能持和尚在後排座閉眼誦經,我靠著車窗,看外面的雨簾,心裡壓抑得難受。

  「不對啊。」李不狗說:「你們看窗外。」

  我把車窗拉開一條縫隙,外面的大雨頓時吹進來,我勉強看到外面的環境很陌生,好像是走到一處山里,前面是一座橋,下面的河水都快漲上來了。

  李不狗道:「我怎麼沒記得來的時候有這麼一座橋?」

  「管他呢,過去再說,導航沒錯吧。」李濤說。

  李不狗道:「導航沒錯是沒錯,可我總覺得哪裡不對勁。」

  李濤催促他開車,李不狗只好發動車子,要過這座石拱橋。忽然能持和尚睜開眼睛道:「不能上橋!退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