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4章 舊時六國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二合一)

  第243章 舊時六國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二合一)

  包廂內的范增聽到這些話後,滿心不舒服,很想出去問問這位明顯是秦人的食客,什麼叫「楚王真多」、什麼叫「陛下都不計較他們的以往」,給老夫好好解釋解釋。

  不過就「楚王真多」這件事,秦人食客說的好像也沒錯,楚王換得確實有些頻繁了,在幽王之後,不到十年內,換了三位楚王,算上秦人食客說的楚王熊心,那就是四位。

  但那也是事出有因不是,在哀王后為什麼會換王,你們秦人不知道?

  倒是那句「陛下都不計較他們的以往」,范增嗤之以鼻,秦皇要是真的不計較,也就不會設那制輿台,讓那個趙高去翻六國的陳年舊案,還在各地宣揚。

  此舉明顯是想削弱六國貴族的影響力,讓他們再難對大秦產生威脅,這也能叫「不計較」?如今六國舊貴們反了,顯然是被逼反!

  范增轉念間便想通了六國舊貴們為什麼要反,只是想通了又如何,他能改變什麼?

  發生了這麼大的事,這次聚餐也進行不下去了,范增提議道:「不如我等也去一觀?」

  房內的其他幾人點頭同意,和在屋外的友人離了酒樓,趕往咸陽城內設置的宣政台。

  這是大秦現在專門設立向民眾通宣政令之處,有時也負責通傳一些別的消息,像大秦和匈奴建交,近親不可嫁娶等都是從這告知於民。

  和大考前的咸陽,此時的咸陽又發生了一些變化。

  原先屬於泥土路的街道此時被鋪了一種叫作「水泥」的東西,那東西名叫水泥,但跟泥大不同,其質硬如石,且在下雨天時也不會鬆軟,依舊和平常時一般堅硬,也不知為何要取「水泥」之稱?

  大概是因為在剛鋪下,未乾時,其和泥一般鬆軟,但又和泥有差,因而取了這名,據聞這水泥也是那位李念公子所制。

  咸陽現今一些牆壁上塗刷了字,都是些非常順口的話,就算不識字的人只要聽過一次,也能迅速記住,並理解其中的含義。

  像現住在咸陽的人幾乎都知道世間有許多肉眼難見的微小之物,其會致人生病,所以不要隨地吐口水,不要吃生食、飲生水。

  這也導致了一個現象,咸陽比以往潔淨了不少,以前的咸陽畢竟是秦王腳下,不算髒亂差,但也難和現在相比。

  平常在咸陽城中走過,沒怎麼覺得咸陽比之於他到來時變化了多少,今日得知六國王公組織的叛軍被滅,讓范增一下找到了那種初來時的感覺,重新以一個局外人的眼光看咸陽,才發現竟變化了這般多。

  范增和幾名友人趕到宣政台時,那裡已聚了很多人,根本插不進去,這次也沒了咸陽大考考生的身份,又不好意思說他們是誰誰誰,在秦皇宮裡做事,只好和其他人一樣擠在人群里。

  看熱鬧是人之天性,何況這還是陛下稱帝後的第一次捷報,敵人還是六國的王公貴族,吸引了許多人過來,都想知道這場大捷具體是怎麼回事,六國的王公們又是什麼下場?

  『好擠,誰踩到老夫腳了?』

  范增在人群里被擠來擠去,不知是誰踩到了他的腳。

  見到有老人、小孩在人群中被擠,宣政台上一秦吏道:「我知各位父老著急想知道此番大捷狀況,但莫要擁擠,今日為大喜之日,各位也不想生出事故吧?」

  秦吏又喊道:「後面來的,別往前面擠了,已經站不下了!」

  在秦吏話後,范增感覺周圍的擁擠好了許多,舉目望去,黑壓壓的全是人頭,根本看不到宣政台上的秦吏,好在能聽到聲音。

  只聽那說話的秦吏道:「現在便為各位父老講說此番大捷,先說為何會有這番大捷,說來都是六國王公貴胄賊心不死,不甘心大秦一統了天下,不想讓咱們好好過日子,因此蓄意謀反。」

  「要說這六國王公貴胄,各位父老應該知道,就是那燕、趙、韓、魏、楚、齊六國的王和貴人……」

  范增聽得心裡頗不是滋味,啥叫「不甘心大秦一統了天下,不想讓咱們好好過日子,因此蓄意謀反」,難道還要甘心秦一統天下?

  且秦的那些做法,也沒想讓六國的王公們好好過日子啊?

  秦吏將六國舊貴們為何要起事給講了一遍,當然他的話中沒有六國舊貴們是被逼的,而是六國舊貴本就包藏禍心,早有預謀。

  秦吏高聲問道:「六國那些王公舊貴想讓天下重新戰亂,讓我們沒好日子可過,我們能願意嗎?」

  范增看到周圍的秦人都高聲呼喊:「不願意!」「當然不願意!」

  秦吏道:「那應該怎麼做?」

  周圍的秦人道:「殺了他們,殺光他們!」

  秦吏又道:「陛下也是這般在想,派通武侯率軍前往平叛,然在到達叛軍所在之地後,通武侯卻遇到了一情況。各位可知是何情況?」

  這人問的什麼廢話,他們要是知道這場大捷的具體情況,還用到這來聽?但有人猜測道:「可是和叛軍有關?」

  秦吏點頭道:「確實和叛軍有關,那些六國舊貴可謂真不當人,彼輩在叛亂之地居然……」

  聽到秦吏講說的叛軍在叛亂地所做的事,無人不驚,那地方的民眾也算他們自己人啊,叛軍居然敢這麼做,委實不當人。

  范增的第一反應是不信,覺得是秦人在給六國王公們潑髒水,在誣陷六國王公,六國王公們不可能這麼蠢,但仔細想過後,又覺得這種事未必沒可能發生:

  因為他們會這麼做的實質是其等失去了民眾這塊供他們藏身生長的土壤。

  民眾不再心向他們,而向於大秦,那麼他們很多事都會受限,就算不在一地負隅頑抗,而是裹挾著民眾四處逃亡,依舊會是一樣結局。

  那秦吏又道:「幸虧是大秦得了天下,若讓彼輩得了,我等豈能討得了好?」

  這話引得諸多秦人認同,這些六國舊貴對自己人都下得去手,更何況是他們這些秦人?

  要是給他們一統天下,恐怕會將他們全部屠盡,實行「茅草要過火、石頭要過刀、人要換種」的政策,就算不屠其他地方的秦人,但他們咸陽肯定沒好。

  如此看,這幫六國舊貴該殺!

  幸虧陛下英明,朝堂諸公諸將也敢用命,帶他們秦人打贏了統一天下之戰,沒讓六國舊貴得逞。

  聽了秦吏話後,有人也生出了和范增一樣的想法:六國王公怎麼可能會做出這等事?

  一人搖頭道:「不可能,絕不可能!」

  這人站在較為靠前的位置,說話聲音又大,頓時吸引到了宣政台上秦吏的注意。

  秦吏看向說話的人,問道:「何不可能?」

  這人道:「六國王公身份尊貴,雖六國已亡,然其等於天下依舊頗有聲望,足可見其等品性得民眾認可,縱有些許敗類,但大多俱為君子,又豈會行此禽獸之事?且此事實蠢,以六國王公之智,怎會如此不智?」

  對此人所言六國王公身份尊貴、品性好、大多為君子,眾人不以為然,但其第二個理由倒是讓人群中不少非秦人贊同。

  秦吏也不想和這人多解釋,跟這種有先入為主觀念的人,靠言語的辯駁難以說服對方,唯有以實證。

  他道:「此非吾妄言,不久後,通武侯將率軍回返,到時會有當地之民親身講說其等經歷。」

  這人還想說「你怎麼確定那就是當地民眾?說不定是你們秦人專門找人冒充的,專為誣陷六國舊貴。」,但見周圍的秦人都盯著他,又將到嘴邊的話給咽了回去。

  因為他剛剛那番話里就已經在質疑捷報的真實性,質疑秦吏所說的消息是編造出的,用來誣陷六國王公。

  這當然讓來聽捷報的秦人感到不爽,我們打贏了統一天下的戰爭,六國均為敗者,對付一群手下敗將,我們秦人還需要編謊言誣陷?

  不服,那再打一頓就是了,根本用不著編謊言這些手段!

  有秦人當即說出了這點:「六國王公又如何?六國皆為我大秦所滅,其等皆為我大秦手下敗將,大秦想要對付其等,須用誣陷?」

  聽到這句話,范增在心裡嘆了口氣,如果那秦吏說的事是真,那麼六國王公完了,在這片土地上將再無生存之地。

  范增能想到當六國王公們幹的那些事傳遍天下後會發生什麼,就算秦人不在其中使壞,也會使天下人對六國王公們失望,從而對六國失望,何況秦人肯定還會在其中推波助瀾。

  而六國王公完了,也即代表六國徹底完了,延續了那麼多年的六國,包括他的故國楚,就這樣結束了?

  昔年楚國雖滅,但那是形滅,只要楚國的王公們還在,楚人們還念著楚國,那楚就沒有真正滅亡,隨時可從秦的軀體中再生長出來。

  可現在完了啊,一切都完了,這次不僅是形滅,更是魂滅,再也召不回那個叫「楚」的國,他的復國願望永遠不可能再實現。

  以當今那位秦皇和那人的手段,秦人肯定會將這場叛亂廣傳天下,搞得人盡皆知,才好將六國蓋棺定論,徹底釘死,再無翻盤之機!

  就算日後秦會滅亡,他的故國也回不來了,就算還有一些六國王公,如那新任楚王熊心得以逃脫,可那又如何?

  范增心裡清楚造反的六國舊貴們為何選擇做那些事,他們必定是在事前就決定讓一批人去往海外,所以才敢那般作為。

  但出去了就難再回得來了,且不說海外之地如何,能否紮根發展下去,就他們那點人,想要發展到和秦對抗,需要多少年,多少代人?

  而且,即使發展到了足夠人,回到這片土地,也已經沒人再心向他們,恐怕等他們再回來,等到的不是迎接,而是激烈的抵抗。

  可這步棋走的究竟錯沒錯,范增也難判斷,留下要麼反抗,然後被秦軍消滅,要麼就隱姓埋名,隨時光逐漸磨消掉六國的印記,同化為一個秦人,唯有離去還能保留一絲絲可能。

  沒和幾位友人打招呼,范增自己離開了人群,來到一家酒肆,點了酒水便開始痛飲,一醉可解千愁。

  這一日,咸陽各處售賣酒水的地方都銷量暴漲,許多心念故國之人都明白在秦這場大捷後,他們的故國便很難再回來。

  這些人基本都是這時代讀書識字之人,六國的普通民眾可沒這麼多閒情逸緻來懷念他們名義上的故國。

  對於是哪個國的人,這時代的大多民眾並不會那麼在意,只在意君王能否讓他們過得相對好一點即可。

  章台宮內,嬴政正在閱覽一份文件,其上記錄了范增這類人在得知六國王公叛軍被滅後的反應,如范增在酒肆中一醉解千愁,有人朝著東南方向哀哭不止。

  看完文件上的記錄後,嬴政並未有太多反應,只嘆道:「六國雖滅,然仍有許多人心念於其,知國不存,再難復,遂生此情。」

  他不由想到了李念所說歷史上,他的大秦二世而亡時,可有人也像這般為大秦滅亡而哭而飲?

  答案在他心裡很清楚,大抵是沒有的,除了大秦的宗室們可能會嘆息兩聲外,其他人應該都恨不得大秦早點滅了吧。

  甚至大秦的宗室們也巴不得大秦趕緊亡了,反正他們這宗室身份在大秦幹得也挺尷尬。

  從這方面講,他的大秦在末路時還不如六國,連願為其慟哭送葬之人也沒幾個。

  嬴政走下御座,蒙毅立刻要跟上,卻被嬴政揮手止住,他一人走向殿門,站到章台宮大殿外,此時正值日落,殘陽將天空染成紅色。

  嬴政朝著西方看了一眼,一輪紅日西沉,像是這片土地上屬於六國的大日正在一點點歸於黑夜,不再升起,化為歷史長河中一抹色彩。

  六英宮中,李念放下手中的筆,結束一份資料的抄寫,伸了個懶腰後走到宮外,看著映入眼中的落日,也想到了六國舊貴之事,有感而發道:「朱雀橋邊野草花,烏衣巷口夕陽斜。舊時六國堂前燕,飛入尋常百姓家。」

  六國王公舊貴們的家燕,終究是要飛入大秦尋常百姓的家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