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求仁得仁

  在衛南熏錯愕的目光下,靈溪依舊鎮定自若地道:「長公主晌午進宮陪太后娘娘用膳,在暢春園小憩,恰好碰見了衛姑娘。」

  「您是知道的,我們家主子最是和善的人,觀這衛姑娘像是哪家的女眷,又身子不適連話都說不清,趕忙讓奴婢們帶去照顧了。」

  衛南熏自然驚訝,安陽長公主乃是皇帝嫡親的姐姐,當初為了邊陲安穩,她毅然決然遠嫁西北聯姻。

  聽聞當時那西北王的年紀都能當她的父親了,為了補償她,先皇與太后不僅在宮內為她修了座暢春園,還在外建了不亞於東宮的公主府,陪嫁更是百駕馬車不止,先皇駕崩後皇帝晉封了她為安陽長公主。

  這幾年邊陲安穩了,西北王年事已高又舊傷復發重病臥床不起,如今執掌大軍的已是成年的世子了。

  衛南熏記起前世這會,長公主確實回京過,好似是為了探望太后。

  只是那會她還是衛國公府的庶女,別說沒資格被召見,連給長公主磕頭的機會都沒有。

  但她對這位傳聞中的大長公主還是極為敬仰的,光是衝著她孤身一人遠離親人奔赴西北,為國家換來多年的安泰,便是個了不得的女子。

  思及此,她驀地想到了什麼,若靈溪真的是長公主身邊的大宮女,那救了她的人……

  難道是長公主的獨子,如今手握兵權的西北王世子?

  要真是他,倒是能與年紀,以及那肅殺之氣和威武的身軀對的上。

  且長公主只是回京探望太后,過些時日便要離京回西北去的,到時天高地遠他們就不會再有干係了。

  這對她來說,定是最好的結果。

  衛南熏在這胡思亂想,那邊靈溪還在與裴聿衍對答如流。

  靈溪在長公主身邊伺候了多年,不論是能力還是氣度都與普通的宮女不同,她的回答滴水不漏,讓裴聿衍都挑不出半點毛病來。

  可他仍是覺得奇怪,這實在是太過巧合了,不說衛南熏身上的藥是怎麼解的,衛明昭又如何會闖進來,一切的一切都讓他不得不懷疑。

  「若是早知姑母今日入宮,孤理應前去一道用膳。」

  「殿下有這份心意,主子定是歡喜不已,但您這有客人,怎能耽誤了您的事。剛好我們主子也要同太后娘娘說說體己話。」

  裴聿衍見從她嘴裡套不出話來,又去看衛南熏,想從她臉上看出一絲端倪來。

  可惜,她除了驚恐與訝異,並沒有半分別的神色來,她似乎連靈溪的身份都不知道,難道真的是巧合?

  「既然奴婢平安將人送到,便該回去復命了,奴婢告退。」

  裴聿衍雙眸微眯,罷了,一時半會他也弄不清是誰在背後推動這事,而他與衛明昭的荒唐事既已發生瞞是瞞不住的,若真是姑母倒還算省心,她一個外嫁女,手也伸不了多長。

  他微微頷首:「勞煩替孤問候姑母一聲,過兩日待孤處理好房中事,再去陪姑母說話。」

  靈溪福了福身,表示記下了,只是不知是不是故意的,竟在離開之前看向了衛南熏。

  「衛姑娘,我們主子說與您甚是合眼緣,想著您哪日若得空了,請您去長公主府喝盞茶。」

  衛南熏頓感受寵若驚,忙不迭道:「有空隨時都有空,此乃臣女的榮幸。」

  靈溪這話說得看似無心,實則是說給裴聿衍和賢妃聽的,暗示他們,這人長公主要護下了。

  她說完,還在裴聿衍抓著的手上掃了眼。見那手掌猶豫了會終是一根根鬆開,她才朝三人屈了屈膝,沒再多說什麼轉身離開了。

  衛南熏簡直要給這位素未蒙面的長公主殿下跪下磕頭了,這可比求神拜佛都要靈驗啊!心中對那恩人是世子的猜想也更確認了三分,若不是世子,誰人能讓長公主賣這樣一個面子。

  靈溪一走,屋內的氣氛就又僵持起來。

  裴聿衍正想與衛南熏說幾句話,可還未開口,便眼睜睜看著她連連後退到了賢妃身側。

  那提防害怕的神態,仿佛他是什麼吃人的妖怪。

  沒想到,他身為堂堂太子,竟有一日被個女子害怕至此。

  他定定地看著角落裡的嬌弱身影,不得不放緩了語調哄騙般地道:「阿熏,事情不似你想像的這般,你聽孤說……」

  「殿下,您不必解釋!臣女只相信自己眼睛看到的,今日之事您必須要給阿姊以及衛家一個交代!」

  他捏了捏眉心,頭次生起股煩躁的情緒,有種什麼事都不在他掌控的感覺。他還要再說可不等出聲,床榻上昏睡的人居然幽幽轉醒,發出了幾聲難耐的低吟。

  「水,水……」

  不等裴聿衍反應過來,那個身影已經飛快地撲到了床邊,極為大聲地哭喊道:「阿姊!是我,我是阿熏,你別怕,有我在不會再有人傷害你了。」

  裴聿衍:……

  這一嗓子下去,即便外頭那些宮人原本沒瞧清楚的,也都知道床上的人是誰了。

  她可真是恨不得嚷嚷到全天下的人都知道啊。

  裴聿衍最怕聽到哭哭啼啼的聲音,一想到衛明昭清醒了也要哭,就覺得一個頭兩個大。

  丟下句:「閉嘴,孤會處理好的。」

  便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把爛攤子直接丟給了賢妃。

  衛明昭醒來,第一眼看到不是裴聿衍而是衛南熏,先是呆愣住,直到看見賢妃,眼淚才無聲地流了下來。

  賢妃趕忙上前將人擁入懷中:「好孩子,都是太子的錯與你無關,你且擦乾淚,回去安心休養,本宮定會為你討個說法的。」

  衛明昭抽噎地止了淚,她雖失了清白,但在這事中不算無辜,面對賢妃就有些心虛,生怕被問到為何會出現在這裡。

  現下她也只能相信太子所謂的他能處理好,能趕緊將婚期定下來,否則這事鬧大了,太子最多被責罰,最吃虧的還是她。

  賢妃又拉著她說了會話,眼見天色不早才放她們離開,走時還賞賜了不少好東西。

  出宮時,衛明昭由一個宮女攙扶著,忍著身下的不適感,步履維艱地走在前面。

  衛南熏則一身輕快地跟在後頭,看著她的背影,有種從未有過的鬆快。

  阿姊,求仁得仁,希望你求來的這份婚事,將來不會成為你的夢魘。

  行至宮門時,一輛金燦燦的朱輪車從她們身邊駛過。

  衛南熏感覺到有個鋒利又熟悉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她的身上。她抬眸去看,微風捲起布簾,露出了車內影影綽綽的身影。

  不等她反應,馬車便飛馳而出,消失在了夕陽的橙光下。

  是他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