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輪車並非誰人都能乘的,大燕朝的規矩,只有品級足夠的公主王妃才能特賜朱輪車。
而這等黃金雕蟠龍的朱輪車整個大燕,唯有安陽長公主一人得賜。
寬敞華貴的馬車內,靈溪坐在窗邊瞥見路過的那兩個身影,想起方才送衛南熏回去的情形。
一路上這個小姑娘都沒有說話,被人陷害不哭不鬧,冷靜又果敢,見到主人恭敬有度,不卑不亢,即便私下也不過多打探主人的身份攀附關係,倒是個懂規矩的。
這世上聽話懂事的人多,但還能有自知之明的就少了。
「爺,一切都按您的吩咐辦妥了,只是奴婢觀太子似乎並未信下。」
「無妨。」
車內光線有些昏暗,隨著低啞慵懶的聲音響起,才讓人注意到倚著車璧的身影。
即便他是坐著的,陰影遮蔽看不清他的面容,卻仍有種泰山巍峨的氣勢,連帶這寬敞的馬車都顯得逼仄起來。
他的身側橫著把寬刀,足有女子的手掌寬,烏黑髮著寒芒,隱隱還能看見鋒利的刀鋒上斑駁的血跡,令人望而生畏。
「爺,您的行蹤除了陛下與長公主無人知曉,在這節骨眼上節外生枝,可要奴婢將這變數給剷除了。」
車內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皇帝的胞弟,令敵寇聞之喪膽的大燕戰神,肅王裴寂。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二人之一,此番借著安陽長公主的車馬秘密回京,便是奉召而歸,就連太子與太后都不知道他回來了。
至於他要辦的事,更是除了皇帝無人可知。
聽到靈溪的話,裴寂的眼前仿佛浮現出了那雙眼,明明弱得像草芥,想要折斷又韌如蒲絲。
他修長帶著薄繭的指尖在寬刀上輕點著,隨性間透著股肅殺之氣。
「留著先。」
「是……」
靈溪心中不免詫異,她跟隨多年了解這位爺的性子,雖然覺得衛南熏或許沒看清他的臉,也足夠懂事,但仍為了安全起見才有此提議,沒想到王爺竟沒要她性命。
這倒是令她有些意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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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衛家天色已徹底暗了,衛南熏剛從鬼門關走了一趟,實在是累極了,沒精力再應付旁的什麼人。
好在有衛明昭的事在,王氏等人根本無暇顧及她,她便行了個禮對付了幾句就躲回了自家小院。
早早就有下人準備了熱湯給她沐浴,她們進宮是沒資格帶婢女的,織夏自然不清楚她在宮裡經歷了什麼。
等其他丫頭退下,她脫了衣裳才露出了身上的傷來。
織夏嚇得險些驚呼出聲:「姑娘,您這是怎麼了?哪來的這麼多傷口,不行,奴婢得喊大夫來。」
衛南熏之所以放心織夏,連傷口都沒有避著她,就是因為織夏是從小伺候她的,前世隨她入宮,不僅忠心還事事替她擋著。初入宮時不適與害怕的日子,全靠了織夏陪她度過。
只是後來她被衛明昭哄騙,說織夏年歲到了該嫁人了,還做主為她挑了個侍衛。
這親事看著是極好的,對方一表人才,嫁過去也算是個小官太太了,不必再伺候人,她便做主答應了。
直到過了一年,衛南熏才知道,這個侍衛爛賭又好色,不僅將她給織夏的陪嫁都賭完了,還把織夏賣給了個年歲能做她爺爺的老員外做妾。
她想盡辦法要將織夏救回來,可至死主僕二人都沒能再見。
故而,旁的人如何她不管,織夏是她唯一信任的人,這一世定要讓她圓滿。
「傻織夏,你喊了大夫豈不是都知道我受傷了。好了,我沒事的,都是皮外傷,我帶了頂好的傷藥,很快就會好了還不會留疤。」
她將今日發生的事,簡單地說了,特意省去了那些驚險的地方,只說她遇見了長公主身邊的婢女,被好心人救下,而衛明昭是自食惡果。
即便她說得再輕描淡寫,織夏仍是滿臉心疼,給她擦身子的動作更是小心了再小心,生怕將她給弄疼了。
「這太子殿下看著人模人樣的,怎麼心腸這麼壞啊,竟使這等下三濫的手段,還好姑娘聰慧拒絕了大姑娘的提議,不然這入宮就跟往火坑裡跳沒區別。」
有人能陪著她一塊罵裴聿衍和衛明昭,即便沒實質性的幫助,也讓她的心中鬆快了些。
「好了好了,這事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在外面可不敢漏出隻言片語的,不然你姑娘我,可是要腦袋不保。」
織夏哪裡都好,就是性子單純了點,就怕她什麼時候被人給套了話。果然聽說她有危險,織夏立即捂住了嘴巴:「姑娘放心,便是有人對奴婢嚴刑逼供,奴婢也絕不會說漏了嘴!」
逗的衛南熏露出了今日頭個笑來,笑過之餘也在思考,今日的事出了,衛明昭的婚期定是要較前世提前的。
裴聿衍對衛家有虧欠,不好再提出讓她陪嫁的意思,那她就得為自己的將來早做打算了。
她是沒有要嫁人的打算了,但弟弟的學業,父親攢下的家業,她都得想辦法攥在自己手裡才行。
父親在家排行第二是庶出,生母早早就離世,他自小就在嫡母手下討生活,養成了聽話又憨厚的性子,此生唯一的叛逆,應當就是娶了她的母親。
他雖不是讀書的料子,可在經商方面頗有悟性,走南闖北攢下了不少的家業。
可他為人老實,又被身邊人各種洗腦,總覺得自己做生意是低人一等,他要靠著國公府才能有人照顧他的生意,便將這些年賺的大部分錢財都交給了祖母,供一府的支出。
別看國公府風光,實則靠伯父那點俸祿根本支撐不了全家的花銷,這其中大部分的錢都是他父親賺來的。
以前她也跟父親一樣傻,明明全家上下都看不起他們一房,還要眼巴巴將錢給他們花,卻仍討不到半句好。
甚至哪個月賺的銀錢少了,還覺得是自己的錯,寧可自己緊巴也要先供府上用。
前一世,她最終會答應入宮,不也是被祖母用弟弟的前途以及父親的生意作為裹挾。
可結果呢,弟弟在家仍是受族兄弟排擠,她出事前一年,弟弟被人冤枉打傷了誰家的世子。衛家不止沒人幫他說話,甚至直接將他送去那家賠罪,害弟弟被人活活打斷了腿,一輩子都要在床上度過。
父親得知消息,氣得臥床不起,衛家上下無人關心他的病情,只心安理得地接管了他的那些生意。
現在想來,當初衛明昭會對她特別好,或許也是因為父親攥著府上大半的錢袋子,同時還能給自己博個善待庶妹的好名聲。
他們既是國公府的貴人,看不起行商之人,那這一世錢財她都要攥在自己手上,保護好弟弟與父親,絕不會讓那些人占到半點便宜。
如今最好的辦法就是分家,但以父親的性格是絕不會同意的,這事得徐徐圖之。
主僕二人又說了會話,水也有些涼了,衛南熏便要起身。
織夏給她擦身子,忍不住又嘟囔起來:「姑娘,這宮裡的蚊蟲怎麼比咱們府上還要多啊?還專門咬這等刁鑽的地方,奴婢一會給您拿藥膏來抹一抹。」
蚊蟲?午間是有些暑氣,但她沒有被蚊蟲叮咬的記憶啊。
衛南熏疑惑地邁出了浴桶,恰好回眸看見了銅鏡中的自己,脖頸後胸前包括乳側,全都有紅粉色的印子。
騰的一下,她的臉瞬間燒紅了。
這哪是什麼蚊蟲啊!分明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