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答道:「是的。」
眾人:「……??????」
怎麼就他媽「是的」了!?!??
眾人的表情頓時各自扭曲了起來,還有些性子激進的人急了,想撲上去捂住陳黎野的嘴。但剛伸出手,就被人抓住了手腕,抓他的人力氣大的出奇,抓的他手腕都疼了,他立刻痛呼一聲,轉頭看去,就見謝人間不知從哪瞬移了過來,正站在他身邊滿臉戾氣地盯著他,眼裡翻湧著平靜的殺氣。
被他抓住的那人本來還想開口罵人的,結果一看到他的眼神,立刻就慫了。
……怎麼凶的跟個守夜人似的。
這人心裡直犯嘟囔,然後縮了縮脖子,慫都快寫了滿臉了。
攔下了他之後,謝人間又轉頭橫了一眼所有參與者。這一眼如同一把銳利的刀,所有參與者都禁不住一哆嗦。本來這裡面還有人想去攔陳黎野的,但被謝人間這麼一瞪,愣是沒人敢動了。
陳黎野聽到有人痛呼,就回頭看了一眼,就見謝人間不知道什麼時候瞬移到了他身後去。
陳黎野:「……」
謝人間也正好看了他一眼,見他正回頭看著自己,又很不悅地眯了眯眼,道:「看我幹什麼?說你的!」
陳黎野:「…………」
還挺凶。
陳黎野回過頭去,看向雙子。雙子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著他,似乎在等著他往下說。
陳黎野知道謝人間在看他。
他抿了抿嘴,組織了一下語言後,說道:「這個世界,確實不公平。」
「有人生下來就含著金湯匙,有人卻在泥溝里出生。有人一生不必受太多苦,有人卻得吃苦過一生,這世界從來不公平。但這並不意味著,人的命就必須天註定。」
「這世界確實沒那麼好,但也遠沒有你想像中的那麼壞。這世界是很矛盾的,雖然不公平,但又其實……公平得很。富人會破產,窮人會翻身,犯罪的要坐牢,日落西山的會東山再起,付出的事情也往往都會有回報。」
「所以我希望……你能相信我一次。」他說,「也希望你,能抱著希望往下走。如果就這樣認定世界不公平,那就註定會走向認定的結局。」
「……
我不記得你是這種信命的窩囊廢。」
謝人間眼皮一跳。
陳黎野這話好像是對雙子說的,但卻全都拐著彎說到了謝人間身上。
眾人聽到最後一句也都知道這些話是在說給誰聽的了。但這人眼神太兇,楞是沒人敢看熱鬧看到他身上去,太好奇的也最多只拿餘光瞟了瞟他。
雖然陳黎野這番話最後跑題了,但前半部分的帶了點毒的雞湯應該算是過關了。
站在墳前的雙子慢慢地又消失了。
有參與者見到這一幕,急了:「怎麼走了!?沒過嗎!?!」
有較為冷靜的參與者連忙攔住了她,還衝她比了個噤聲的手勢,示意她安靜,道:「不對,應該是過了,不然應該要接著逼問問題了。」
「……」
說的有道理。
——墳前的雙子徹底消失了。
眾人沒人敢說話,安靜了數秒之後,突然,從遠處隱隱約約地傳來了一陣笑聲,那是小孩子的笑聲,清脆的像夏日被風吹得擺動的風鈴。
眾人紛紛回頭看向發出聲音的地方,又互相看了一眼後,紛紛朝那邊走了過去。
聲音的來源是鞦韆所在的地方。眾人走過去之後,發現這對雙子都穿著一模一樣的粉色連衣裙,手牽著手在盪鞦韆,還穿著很漂亮的涼鞋,兩個人臉上都帶著笑,笑得開心又天真。
見眾人過來,她們就一起從鞦韆上跳了下來,異口同聲地對他們說:「走這邊。」
——他們過關了。
各個參與者都鬆了口氣,臉上紛紛露出了輕鬆的神色,有的還興奮地高呼了兩聲。
除了陳黎野和謝人間。
這兩個人,一個是意料之中,一個是出不出去都無所謂。
眾人跟隨著雙子的腳步,往獵殺場的方向走去,準備出地獄了。
陳黎野回過頭,看向謝人間,問道:「要一起嗎。」
謝人間知道他是在邀請自己一起出地獄,他沒答應,轉過身去想走:「不要。」
「等等。」陳黎野又叫住他,說,「先別走,你不跟我走也行。」
謝人間又回過了頭來,眉角一挑,不知道這次他又要搞什麼么蛾子。
陳黎野把他叫住之後,轉頭又叫了一聲:「劉巍——」
正跟林青岩往前走的劉巍一聽召喚,立刻扭過了腦袋來,見是陳黎野叫他,就拉上林青岩屁顛屁顛的跑了回來。
「咋了陳哥?」
林青岩回頭看了眼大部隊,又轉過頭來,對陳黎野說:「我說,他們都走了,你再不走,可就被撇下了。」
「等等,問他幾個事。」陳黎野看著劉巍道,「那個……你前天晚上為什麼要跟著別人走?」
「啊?」劉巍眨了眨眼,說,「啊,那個啊,那人不是指認了他嘛。我怕他搞你們,就跟了他一晚上啊,不然我閒著沒事去跟著他幹什麼哦。」
謝人間:「……」
這個答案令他有點意想不到,於是他看向了陳黎野和林青岩。這兩個人卻都一臉意料之中,好像都已經知道了似的。
陳黎野又問:「那你去院長室那天看到傷口怎麼那麼高興?」
「高興??」
劉巍歪了歪腦袋,開始思考有沒有這回事,等想到之後,他就拉長聲音「喔——」了一聲,伸手撓了撓後腦勺,說:「那我不是看林哥太緊張了嗎,他那骨頭繃地跟那啥似的,我叫一嗓子讓他放鬆一下嘛,哈哈。」
林青岩:「……你他媽嚎那一嗓子沒把我嚇死就不錯了!!」
劉巍還是傻樂。
謝人間:「…………」
「行了,沒事了。」陳黎野說,「你先去吧,我一會兒就追上你們。」
劉巍也知道他肯定還和謝人間有事,也不多客套,朝他一揮手,說:「行,那我們先走了啊。」
然後他倆轉頭就跑,跟上了引路人帶著的大部隊。
陳黎野回過頭來。
謝人間滿臉不悅:「你這什麼意思。」
「你明白的意思。」陳黎野說,「你以為他不是好人,其實他是為你著想晚上才跑的。」
謝人間:「……」
「這世界真的沒你想的那麼糟。」
陳黎野走了過去,拉過了他的手,把手機按在了他手上,還給了他,說:「我剛剛說的話,你好好想想。」
「我等你回家,哥。」
說完這些之後,陳黎野忽然伸出手,抱了他一下。
他感到在抱的那一瞬間,謝人間整個人突然僵住了,他像個無法動彈的石像一般渾身僵硬,好像還倒吸了一口涼氣。
陳黎野抱了他幾秒之後就鬆開了,然後嘆了一聲,低聲道:「我……我是真的,很喜歡你,哥。」
謝人間不動聲色的咬了咬唇,眼眶有點泛紅。
好在陳黎野沒看到。他低著頭轉過了身,走了,他也不管自己已經被大部隊扔下老遠了,就那樣慢慢悠悠地一步分作三步的走著,走的慢的要死。謝人間明白,陳黎野是在等他叫住他,他在給他一個機會,給他們兩個一個餘地。
可是謝人間不能叫住他。
他站在原地看著陳黎野的背影。覺得他走的孤獨又落寞,就像兩千年前離開他的那天。謝人間的一聲「陳黎野」已經在嘴邊了,可又只能咬碎了咽回去——就像那天一樣。
他不能叫,絕對不能叫。
他決不能讓陳黎野看到他過橋的後果。
謝人間咬了咬牙,狠了狠心,壓住心裡的不甘,轉過了身,走了。
他隨便找了個地方,蹲下來等了很久。其實只要等到所有參與者離開就行了,五分鐘就夠了,但謝人間卻覺得這五分鐘長的簡直要人命。
陳黎野說:「我剛剛說的話,你好好想想。」
謝人間就真的想了,他也不知道自己怎麼他媽的這麼聽話。他越是刻意不去想,腦子裡就越是想得多。他想了陳黎野對雙子說的話,還有剛剛他面對面對自己說的話。
他知道陳黎野是什麼意思,他這人沒變,就和兩千年前一樣,總是相信理想,相信希望。可到了最後,這樣一個理想主義者不出意料的落了一個死無葬身之地的結局。
陳黎野不記得,所以他還抱著希望。如果他想起來所有的事情的話,他就不會說出這種話了,也不會再指望謝人間去相信什麼狗屁希望公平和世界。
這世界是真的很糟糕。陳黎野沒想起來,他不明白,也永遠不會明白的——一個走入地獄步入黑暗的人,沒那麼容易就相信希望與公平,他也再也相信不了了。
謝人間都明白這些。可陳黎野總是能感染他,就在剛剛,他就竟然動搖了一瞬。他竟有那麼一瞬心想,不如就不要管那些什麼生死命數結局,就再跟他痛痛快快的相愛一次瘋一場吧。
可他怎麼能不在乎結局。
他若必死無疑,那麼好不容易獲得新生的陳黎野也要跟他一起死在地獄裡嗎?
這絕對不行。
謝人間雖然明白不行,但兩千年過去,再見到陳黎野時,他心裡深埋兩千年破土而出的不甘和深情遠比他想的要多得多,如同噴發的火山岩漿一般誇張,他自己甚至都有些沒辦法控制。他的深情要他劃清和陳黎野的界限,他的不甘又要忘了那些生生死死再和陳黎野瘋一場。
於是他坐在原地在心裡頭糾結的和自己天人交戰了許久後,終於站了起來。
他站起來時居然胸口還有點痛,腦袋也有點暈。
他就這麼搖搖晃晃地往前走。走了一會兒之後,他的心悸和頭暈就好了一些。
謝人間一直向前走,走出了孤兒院,不出一會兒,獵殺場就出現在了他面前。那是好大一片坑坑窪窪的地方,這些坑有深有淺,有的坑被巨石壓住,巨石旁邊有被壓斷飛濺而出的殘肢,巨石下方還有濺上去的鮮血。
看來,這些已經被巨石填上的坑,就是那些被狩獵的參與者。
「你,走?」
突然有道聲音傳了過來。謝人間偏頭看去,就見石鬼正站在一個巨石旁邊,眨巴著眼睛看著他。
謝人間看了她一眼,道:「我馬上走,怎麼了?」
石鬼也知道守夜人的規則,轉過頭看了眼前方的霧。謝人間循著她的目光看過去,透過霧,他看到了橋。既然他能看到橋,那石鬼也能看到。
謝人間收回了目光,看向了石鬼。石鬼也收回了目光,看向他的眼神中滿是同情與可憐。
謝人間:「…………我他媽死不了!!」
他真是受不了這種眼神,他感覺這種眼神簡直是用來看乞丐的。
石鬼一聽他這話,更可憐他了,手一握拳,給他加油:「加、加油!」
謝人間:「…………」
他深吸了一口氣,把拿出個鐵樹枝來把她戳成馬蜂窩的衝動壓回了心裡。
他不想跟石鬼多說話了,抬腳就走。
離開關卡的路邊站著引路人,謝人間想起這倆人之前對他說過的話。
上次刀山地獄的那個引路人也是對他說過了差不多的話。只不過當時謝人間滿腦子都是過橋的事,再加上陳黎野在那個地獄裡受過了傷,還有刃在他耳邊叨叨來叨叨去,幾件事情一疊加,他就把這事給忘了。
一次不在意,再來第二次可就得上心了。畢竟這雙子說的話的信息量可比刀山地獄的引路人林露露說的話分量大了去了。
他便轉過了身來,叫了雙子一聲:「餵。」
雙子沒搭理他,她們手牽著手坐在獵殺場後的長椅上,晃著腳唱歌。
謝人間:「……喂!」
雙子還是沒搭理他。
這些引路人也是鬼怪,是地獄NPC的一部分,都有固定的台詞和行動軌跡。那說不定,這些對他說的話也是地獄安排的一部分?
……從這個角度思考的話,事情就有點複雜了。
謝人間抿了抿嘴,轉過了頭,抬腳走出了關卡。
作者有話要說:終於出來了……我漸漸感覺我渾身長滿了肝,不說了,接著肝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