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黎野坐在沙發上揉著耳垂沉默。
他沉思了很久,試著把一切串聯起來。這些倒跟他想的沒什麼出入,現在的問題是新郎在哪。女人現在已經成了殺人魔,為了尋找新郎,她肯定已經把整個村子翻過一遍了,至少不在這些房屋裡。地獄也不會太難為人,新郎不會在村子外面。
那麼還有哪些地方?
房屋、田地、雪地、亂葬崗,這些構成了一整個村子。
……亂葬崗。
陳黎野想到這兒,直起了身子,打破了沉默,開口問道:「那個老鄭家的老太太葬在哪兒?」
老婦人沉默,沒有回答他。看樣子她已經說完了自己該說的話,不會再回答他任何問題了。
陳黎野又試著叫了她好幾聲,老太太一直不作答。
看來再呆在這裡也不會再有什麼收穫了。陳黎野站了起來,推門而出。
他回了女人的屋子裡,屋子裡一群人正上上下下的四處搜尋,血人還趴在地上,被十字繡扣著腦袋,慘叫聲已經薄弱了下來,正咿咿啊啊的哭叫著。
林青岩剛巧從客廳左邊的屋子裡出來,手裡拿著兩三封發黃的信紙,一見陳黎野進門來,「喔」了一聲:「回來了?有什麼收穫?」
「差不多和想的一樣。」陳黎野隨口答了一句,問,「你拿著什麼?」
「信。」林青岩說,「好像是那新郎給她女兒寫的——你要看嗎?」
陳黎野應了一聲:「嗯。」
陳黎野接過林青岩手裡的信,草草翻看了一番。大抵上都和他想的沒差別,信里的男人從一開始的甜言蜜語到最後的敷衍了事,應該就是遇見了老太太說過的「秀雪」,開始對阿晴沒什麼興趣了。
「跟我想的一樣。」陳黎野說,「說起來,你怎麼把他們都拉來翻房間的?」
林青岩:「沒啥,我替你教育了一下,小事兒。」
陳黎野:「……」
那你還挺能幹的。
「哎,兩位大佬。」
陳黎野和林青岩一起回過頭,通往地下室的台階那邊有參與者冒出了個頭來,臉上帶著點恐懼,抿了抿嘴,仰著頭對他們說:「下來……看看唄,這兒有點東西……
順便把其他人也叫上。」
陳黎野和林青岩聞言,不約而同地相互對視了一眼。
兩個人把在一樓的其餘人叫上,一同去了地下室。地下室里一點光亮沒有,有幾個參與者開著手電筒,把這裡照亮了。地下室分為左右兩個房間,只見右邊那間開了,但左邊那間卻還是掛著鎖——陳黎野曾經聽見的哭聲就是從這裡飄出來的。
陳黎野指著左邊的門問:「這個開不了嗎?」
「嗯……是啊。」那個叫他下來的參與者回答他,「都試過一遍了,開不了。」
說完,這個參與者就往右邊的屋子裡走了過去,說:「比起這個……大佬,你進來看看吧。」
陳黎野:「……真不是大佬。」
一行人走進了右邊的屋子。剛一進去,陳黎野就被裡面的情形震驚了,也明白了為什麼這個參與者會面帶恐懼地叫他下來看一看。
這個屋子很大,擺著兩三排椅子,每個椅子上都綁著一個人,每個人身上都披著火紅如血的嫁衣,但他們露出的皮膚卻都沒有一絲皮肉,滴滴答答地淌著鮮血,血流了滿椅子,也流了滿地。這些血人低垂著頭,安靜地坐在椅子上,似乎死去已久了。
陳黎野粗略一數,這裡的血人大概有二十來人。
「這什麼啊……」
屋子裡的血味太重,林青岩有點嫌惡的捂了捂鼻子,說:「這也太……」
陳黎野心裡倒是有個猜想,說:「大概都是說過她女兒閒話的人吧。」
林青岩:「……什麼閒話?」
「我剛剛去那老太太家裡,聽她說的這件事。」
他把老太太的話簡單複述了一下之後,又說:「所以坐在這裡的這些人應該都是附和過那個「負心漢」的話,看熱鬧不嫌事大一起造謠生事的。人這東西,事不關己高高掛起還算好的品德了,有些人就樂得看見別人不幸,最好所有人都活的比自己差才好,所以就一腳一腳的把人家往泥溝里踩。」
林青岩點了點頭:「確實。」
「別確實了,確不確實的跟咱有個屁關係。」紋身大哥在陳黎野身後捏著鼻子,皺著眉晃著手電筒說,「比起這個,現在該怎麼辦?你不是挺牛逼的嗎,趕緊的!」
這話酸里酸氣還陰陽怪氣的,林青岩嘖了一聲,但陳黎野沒什麼反應,他向來不怎麼愛生氣,生氣也不會表現在臉上,對人的態度一向都很隨和平靜,哪怕對方指著他鼻子罵他傻逼。
陳黎野理都不理他,轉頭問旁人:「一樓的屋子都能打開嗎?」
「嗯。」被問到的參與者回答,「一樓兩間屋子都開了。一間是她女兒的屋子,一間是臥室。」
陳黎野記得那串鑰匙挺多的,少也有六七把,就問:「鑰匙不是挺多的嗎?這才三間屋子。」
「這屋子的鎖多呀。」另一個參與者走過來說,「那剩下的都是開鎖用的。」
「……這樣啊。」
陳黎野沉思片刻,說:「差不多都明白了,現在只有一個問題了。我簡單說說,現在一樓的那個血人應該就是新郎的劈腿對象,也就是那個叫「秀雪」的姑娘,而女人的女兒應該就是在對面那個屋子裡。」
陳黎野一邊說一邊走出去。一幫參與者見狀,立刻跟上大佬的腳步,烏泱泱地跟在他屁股後頭走動。
陳黎野走出房間,拿手電筒的光晃了晃牆上的衣服,說:「這件衣服應該就是血人要的「皮」,女人活生生把她的皮扒下來,做成了這件衣服。考慮到這個地方的不真實性以及靈異性,應該是這件人皮在……」
他話說到一半,忽然一陣歇斯底里的哭聲從左邊那間緊閉的房門裡傳了出來,把一眾參與者嚇得集體一激靈。
陳黎野沉默了。那哭聲和昨天一樣,越來越近,越來越近,最後穿過了門,一眨眼的空,哭聲就大了起來,且聲音來源清晰可辨,就是掛在牆上的這件紅衣。
掛著幾個大鎖的房門的門縫裡突然擠出來一陣不小的陰風,吹動了這件紅衣,把它吹得像個張牙舞爪的紅衣鬼。
有參與者忍不住發出了驚叫聲,不少人都往後撤了幾步,想跑。
「不用跑。」陳黎野開口攔住他們,跨了一步過去很心大的扯了一把衣服,說,「這玩意兒只是張人皮,殺不了人。」
眾人:「……」
「不用管它,接著說。」
陳黎野正要接著說下去,突然又沉默了下來,像被突然掐斷了信號的收音機。眾人以為他是想到了什麼不對的地方,一個個都滿臉不安地看著他,替陳大佬擔驚受怕。
誰知陳黎野默了一會兒後,轉頭問林青岩:「我剛說到哪了?」
林青岩:「……」
眾人:「……」
陳黎野見他臉色不對,就解釋說:「被打斷了一下,我不記得了。」
林青岩滿臉無語:「你說考慮到什麼靈異性,應該是這件人皮在什麼什麼,後頭沒說。」
「哦對。」陳黎野轉過頭來,清了清嗓子,接著把話說了下去,「我不是說過有三個哭聲嗎,一個是這鎖著的房裡,一個是這件人皮,一個是一樓的血人。人皮在哭,應該是怨念的問題,血人在哭就不用我解釋了,剩下的問題是這個房間裡。」
陳黎野指了指身後被層層重鎖鎖住的門,說:「這個屋子裡,關的應該是鬼新娘,也就是女兒。我們來這裡三天了,女人一直說出嫁的事情,我們卻根本沒見過她女兒。女兒對她來說很重要,所以應該是藏在了這裡。她為了讓女兒知道大仇所報,就在這裡,在死了的女兒面前扒掉了「秀雪」的皮,因為這樣,屋子裡也留下了怨念,所以才有了三個哭聲。」
眾人被說得滿臉茫然。
陳黎野見他們這幅痴呆樣子,沉默片刻,問:「那個……我說明白了嗎?」
有個參與者舉起手,好像要提問。
陳黎野:「……又不是在上課,你有話直說。」
「大佬,」那個參與者問,「你知道新郎在哪兒嗎?」
「我知道。」陳黎野說,「但問題是,我不知道是不是該把他找出來。」
「……什麼意思?」
「一開始給我解釋的規則,說的是積極完成NPC的任務,並終結地獄裡的罪惡。」陳黎野說,「這個NPC,並沒有特定是那個紅衣女人。」
林青岩:「……」
他沉思了片刻,才多少明白了過來:「你是說……」
「那個血人也算NPC。」陳黎野偏頭看向他說道,「NPC的意思是不受玩家操控的遊戲角色,由計算機人工控制,沒有自己的思考。也就是說,除了參與者,這裡其他人都是NPC。……還有,守夜人有自己的意識,他應該不算。」
林青岩:「……沒人問你守夜人,你怎麼還挺在乎他的。」
陳黎野:「……」
有個參與者摸著下巴沉思了片刻,說道:「你的意思是,這是個文字陷阱?規則里說的NPC並不一定是那個紅衣女人,也有可能是那個血人?」
「差不多。」陳黎野說,「關鍵在於後半句的終結罪惡。這一件事裡到底誰是罪惡,也不好說。雖然那個血人和新郎有劈腿還給人潑了髒水,但女人殺了人也是事實。所以我想問問你們,以前闖過的地獄有沒有這樣的例子,該怎麼選,你們或許比我有經驗。」
「雖然我心裡有數了,但是畢竟這兒是地獄。到底什麼是罪惡,我也不敢下定論,我……不敢說自己判斷事情沒有偏見。」
「如果你們知道的話,那我們馬上就可以出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