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人回答陳黎野。
所有人都面面相覷,沉默了很久之後,不約而同地都搖了搖頭。
「這個真的不好說。」林青岩打破沉默,說,「你分析的沒錯,這地方確實很愛玩文字陷阱。到底是該幫哪邊才能出去,這次是真的很難說。」
陳黎野問:「你以前過的地獄沒有這樣的嗎?」
「沒有,都是那種只有某一方錯的離譜的那種,只要完成給的任務就能出去了。」
說完這些後,林青岩又抿了抿嘴,說:「只不過……」
陳黎野:「……只不過什麼?」
「……我只過了兩個地獄,也不算見過太大世面。」林青岩說,「我過的那兩個地獄,有罪的都是一開始給任務的NPC,最後都是鬼怪殺了NPC才算終結罪惡的。」
陳黎野:「……然後所謂的引路人就是鬼怪?」
林青岩點了點頭。
有參與者聽了,跟著附和了一聲:「對對,我也是這樣,我過了三個。」
「我也是我也是!」
參與者們接二連三地表示自己也是如此。陳黎野見此,沉默了三秒後,說:「所以按照這個套路來講,應該是把皮還給血人?然後……那個血人就是引路人?」
「怎麼說呢,挺微妙的。」有參與者說,「你想啊,這女人錯不在先,她女兒先被活生生逼死的……」
這人還想說點什麼,紋身大哥卻冷笑一聲打斷了他,說:「真是群廢物。過了這麼多地獄了,這種破事都還要討論。」
林青岩聽他說話就來氣,本來就忍了很久了,這一句話出來他是徹底忍不住了:「難不成你就知道了?」
「我跟你說話了?怎麼這麼自作多情?」
林青岩差點跟他打起來。陳黎野撲上去攔住了他,眾參與者又手忙腳亂地開始勸架。
五分鐘後,林青岩憋著一肚子氣大步流星走出了地下室,一到了一樓就憋不住了,回頭罵道:「我就草他媽了,你攔我幹什麼!?你看他那樣,你不想打他!?」
「打他也沒用啊。」陳黎野跟在他後面慢慢悠悠地走上來,說,「要是打他能出地獄的話,我肯定不會攔你,還會跟你一起揍。」
林青岩:「……」
陳黎野:「不過你覺得怎麼樣?」
「什麼,你說人皮嗎。」
陳黎野點了點頭。
「不好說啊。」林青岩長嘆一聲,說,「要真論起罪來,那誰都有罪。現在頭疼的是幫誰才是正確答案。若按我的經驗來說,應該是幫血人,然後她去殺NPC,我們就能出去了。但這次的地獄和以前的不一樣,是這血人先把她女兒逼死的。聽老太太那個說法,這女人以前性情應該挺溫和的,不然養不出一個小太陽似的開朗女兒,孩子的性格和父母是離不開關係的。」
陳黎野點了點頭,也說:「而且她這股怒火明明可以只潑到新郎身上去,但卻波及到了「秀雪」,還做出這種瘋子行徑來,那就肯定是她做過什麼事情了。」
「所以才不好下定論。」林青岩長嘆一聲,說,「明明都知道方法了,偏偏不知道該選哪條路。」
陳黎野也這麼想。
兩個人之間沉默了下來。這局面未免太令人堵心,明明都已經知道了都有什麼路,也知道了該怎麼走,偏偏不知道該選哪條——出口明明近在眼前。
沉默許久後,陳黎野開口說:「抱歉啊。」
林青岩愣了愣:「你抱歉什麼?」
「我本來以為你們這些老手應該很快就能知道該幫哪邊的。」陳黎野說,「所以我才說今晚就能出去……沒想到變成了這樣。抱歉。」
「你抱歉啥,這又不是你的錯。」林青岩笑了一聲,說,「你挺厲害了,我謝謝你還來不及呢。」
陳黎野聽他這麼說,破天荒的笑了一聲。
事情就這麼陷入了僵局。
為了謹慎的做出決定,所有人又開始了新一輪的調查,把屋子裡之前查過一遍的地方又重新翻箱倒櫃的再查一遍。
陳黎野去一樓的兩個房間看了一眼。一間是女兒的臥室,一間是女人的臥室。女兒的臥室里點著幾根蠟燭,乾乾淨淨,十分整潔,與這鬼屋凶宅的氣氛格格不入,而女人的屋子裡堆滿了累累白骨,還有幾具已經死了的乾屍,都已經被扒掉了皮,模樣極其滲人,整個屋子裡都有一股屍體的腐臭味道。
林青岩見到這一幕,捂住鼻子說:「也虧她住的下去。」
陳黎野沒作聲,捂著鼻子在房間裡簡單繞了一圈,沒發現任何有用線索之後,走了。
眾人一無所獲的迎來了黃昏。
「開什麼玩笑!」紋身大哥氣的面紅耳赤,喊著罵道,「還沒查出來!?這守夜人都要來了!馬上就又要死人了!!你們不是都很有經驗嗎!選一條路都不會!?」
「選錯了就有可能全軍覆沒。血人拿到了皮活過來肯定要去殺那女人和她女兒的,如果女兒是引路人怎麼辦?引路人死了,我們就只剩下殺了守夜人這一條路了。」林青岩說,「怎麼,你去殺?」
紋身大哥不吱聲了。
「都散吧。」林青岩轉頭說,「老樣子,爭取都活著。」
這也就是句安慰話罷了,每個人心裡都明白,不可能都活著,守夜人從不會心慈手軟。
陳黎野被林青岩拉著走了。林青岩帶著他穿過房群,然後在房子後的一片雪地上趴了下來。
陳黎野:「……」
然後林青岩開始拱,像條毛毛蟲似的,在雪地上拱來拱去。這裡的雪下的很大,積得也很厚,他拱了一會兒就把自己整個人拱在了雪裡,像個大雪包子,顯眼的要命。
陳黎野算是明白為什麼第一天晚上他回屋子的時候會滿身的雪了,敢情他把自己變成了地上雪的一部分!
「幹什麼呢?」林青岩在雪裡說,「快趴好啊,要天黑了!」
「……」陳黎野沉默片刻,說,「你就是這樣躲過兩個晚上的?」
林青岩:「是啊!」
陳黎野看著他露在外面的兩條腿,沉默半晌,覺得鴉先生的智商受到了侮辱。
他又問:「你之前兩個地獄怎麼活下來的?」
「之前好躲啊。」林青岩說,「我運氣好,之前是旅館和遊輪,房間多的很,隨便躲躲就過來了。」
陳黎野簡直不知道說什麼好。
林青岩是他媽真的命好,就這個躲避水平也能活下來,估計他林家列祖列宗全體都在天上給他燒高香保佑呢。
陳黎野不想跟他躲,他覺得這個躲避方式有辱他的智商。
林青岩還在那兒問:「你躲起來了嗎?」
「……」
陳黎野無言。
天黑了,嘎吱嘎吱的破土聲傳了過來,鐵樹又從那個地方拔地而起,扭曲著生長。
陳黎野轉頭看向鐵樹。鐵樹之上,一群烏鴉在撲騰著翅膀飛,它們叫喚著,聚集在一根枝頭上,然後慢慢聚成了人形,隨後鴉羽炸開,一身漆黑的守夜人出現在了鐵樹上。他穿的一身單薄,站在一片血色的寒風中。
陳黎野看著他,一陣沉默。
他耳邊仿佛又傳來了那句話。當他拿起戒指時,那句在他耳邊響起的話。
「你就是顧黎野?」
那是守夜人的聲音。雖然聲音有些朦朧,又有些忽遠忽近,但他很確定,那就是守夜人的聲音。
陳黎野低下頭,按了按口袋裡,那枚戒指硌了硌他的掌心。
他仿佛又聽到了來自遠方的風在吹漫天的塵沙,聽到了馬在低聲嘶鳴。
【守夜人鴉,狩獵開始。】
陳黎野回過了神,再看過去時,守夜人已經沒了蹤影。
突然有人清了清嗓子。
陳黎野轉過頭,守夜人居然瞬移了過來,此刻正坐在樹上——那樹就在林青岩旁邊,是棵光禿禿的老樹。守夜人上身往前傾著,見他看過來,又看了看地上,林青岩兩條腿在他眼皮子底下暴露無遺。
他似乎也覺得很無語,翻了個白眼,輕輕嘆了口氣。
林青岩聽見這聲嘆氣,還以為是陳黎野在嘆氣,有點氣憤:「你怎麼還站著!快躲起來啊!守夜人一會兒就來了!」
陳黎野:「……」
他已經來了。
他剛張了張嘴想多少說點什麼,守夜人忽然又輕輕咳了一聲。
陳黎野抬頭看向他,守夜人伸出食指,輕輕壓住了嘴唇,面無表情又沒有聲音的叫他噤聲。
林青岩一聽這聲咳嗽,又氣憤了:「你咳嗽什麼咳嗽!快藏起來啊!」
陳黎野:「……」
他一點也不擔憂。他也不知道自己哪來的自信,他就是知道守夜人不會下手的。他不會對自己下手,也不會對林青岩下手。正因如此,他才會安心的跟著林青岩的,守夜人殺的人每一個都罪大惡極,林青岩不像。
而且守夜人並沒有擼袖子。陳黎野看著他蓋著手臂的兩條袖子,心想,他沒有認真。
……
……??
陳黎野把自己想懵了——他擼不擼袖子跟我有什麼關係,我為什麼知道這麼多?
陳黎野覺得自己有病,嘴角抽了抽,又看向了守夜人。守夜人沒有直接從樹上跳下來,他用腿勾住了老樹的粗樹枝,向後一仰,半個身子掉了下去,懸在了半空,長馬尾跟著垂了下來,像一條黑色的瀑布。
他這麼倒吊著自己,看了把自己埋在雪裡的林青岩片刻,清了清嗓子,開口了。
「這位兄台,雖然我覺得應該不太可能,但你該不會覺得這樣就能騙得過我吧。」
林青岩:「……」
陳黎野:「……」
林青岩沉默了。死一般的沉默了片刻後,他終於反應了過來,立刻騰地一下坐了起來,應該是想跑。
守夜人早料到了,他腰上用勁微微起來了一下,等林青岩坐起來後,又鬆開力氣把自己掉了回去。
林青岩一坐起來,就看見了守夜人倒過來的一張臉,漆黑的眼睛裡倒映著他自己,沉澱在守夜人滿是平靜殺氣的眼中,一臉死相。
林青岩臉青了。
然後他對著面無表情的守夜人發出了一聲驚叫:「我草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陳黎野在一邊看著,好久都沒說話。
他的感想只有一個。
守夜人……腰力不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