隨後,陳黎野就感受到了什麼叫做撕裂般的痛楚。
「謝未弦」三個字瞬間就打開了他記憶的鎖,那些深埋於他記憶深處的過往終於得以解放,瘋了一般噴涌而出。許多過往一邊在他眼前閃過一邊撕裂著他的腦顱,帶來的劇痛簡直難以形容,陳黎野根本一秒都撐不住,立刻雙腿一軟跪到了地上,捂住了自己的腦袋。
他甚至沒注意到自己兜里的手機又掉出去了。
那些碎成碎片畫面的過往和說過的話都快速地在他眼前閃過,亂七八糟又毫無邏輯地交織在一起。
他看到「十二年前」他父親對他嘶吼著要他動手弒父,看到年幼的顧黎明抱著他哭著喊他哥,看到「先生」滿臉肅穆地端坐在他面前,看到監視他的下人每一個都神情冷漠。
他看到先帝偽善的笑,看到新皇不屑的眼神,看到朝野之上所有人望向他的目光,還看到了深冷的牢獄和獄裡那些尖嘴猴腮醜態畢露的獄卒。那些獄卒拿著刑具,將他的手指一根根掰斷,把他的時光都染成了徹底的黑色。
所有的一切都那樣黑暗又陰冷,但唯有一個人不一樣。
謝人間——不,謝未弦。
陳黎野看到他夜半三更里點著燭火對著地圖皺著眉沉思,看到他策馬奔赴戰場,看到他帶著浩浩蕩蕩地邊境軍走入城關,看到他跑過來抱住他。
有關於謝未弦的所有過往似乎都是帶著光芒的。
陳黎野也聽到了很多聲音。那些話幾乎要把他的腦袋都擠爆炸,話語一句接著一句,毫無邏輯亂七八糟地相互交織。
「我第一次見到你不是在塞北。」
「動手啊!愣著幹什麼!?」
「你這是在忤逆我嗎。」
「造反啊你!?」
「從此以後,你就要做籠中鳥,不可成龍鳳。」
「未弦是我母親取的名。」
「別說了!!」
「這孩子忠心耿耿,做的不錯。」
「果然謀反了,果然他包藏禍心——」
「你瘋了吧!?!還不快閉嘴!?」
「你說啊,你說不說!?」
「我……後悔了。」
「也可求減罪……」
「我不。」
「……我愛你。」
那些畫面與聲音如同山崩海嘯,瘋了一般將他吞噬。而陳黎野那撕裂般的頭痛卻不減反增,他根本就受不住這份疼,捂著腦袋的手顫抖得越來越厲害,最後終於忍無可忍地慘叫出聲。
仿佛是要把兩千年前所有的壓抑都叫出來一般。
這場如地獄般的撕裂頭痛一直持續了兩分鐘。
兩分鐘並不長,陳黎野卻感覺像是過了兩個世紀。等結束之後,他就雙手撐著地面,大口地喘著氣,由於忍痛,他身上都冷汗涔涔的,汗珠順著鼻尖和發尖一滴滴地滴落到了地上。
他還感覺自己腦袋昏昏沉沉的有些悶痛。那些過往的太沉重,把他壓得抬不起頭喘不過氣。陳黎野眼前有些模糊,那些沉重的壓抑的還壓著他,但那些溫柔的美好的又讓他眼前漸漸明亮起來。
就這樣又緩了兩三分鐘後,陳黎野就聽到外面謝人間——謝未弦的怒吼聲升到了一個新高度。
守夜人塵扒著百葉窗的一片葉往外看了一眼,聲音平淡如水:「完了,被他發現你不在獵殺場了。」
陳黎野差不多緩過來了,一聽這話,他就破天荒的笑了一聲:「你好像一點都不慌……」
「因為我就算在這兒死了也可以復活。」守夜人塵放下了手,轉過頭去,拿起了陳黎野掉到地上的手機,道,「畢竟這是我的地……」
……獄。
守夜人塵不知道為什麼不說了。
他的話像是被活生生掐斷了信號的收音機似的,戛然而止。
陳黎野聽他說話到一半就突然頓住,有點莫名其妙,抬起頭來,就見守夜人塵像是看到了什麼不得了的東西似的,僵成了一尊石像。
陳黎野又低頭看向地上。原來,他剛剛低頭去撿陳黎野的手機時,一不小心碰到了手機屏幕,陳黎野的手機被他這麼一碰,就亮了出了鎖屏的畫面。
陳黎野不太明白他為什麼看到自己的鎖屏會是這個反應:「你怎麼了?」
「……」
守夜人塵沉默了很久,然後,他把陳黎野的手機拿了起來,問:「你認識這個人?」
「……誰?」陳黎野愣了愣,想了一下他的鎖屏壁紙,說,「你說姚成洛?」
「不是。」守夜人拿起他的手機來,盯著他的鎖屏看了一會兒,說,「這個只有半張臉的,他叫柳煦吧。」
「……哦,柳煦。」陳黎野現在不是很想關心柳煦的事情,隨口說道,「他是我大學同學,狗比一個……等等,你認識他??」
守夜人突然又笑了一下,眼裡突然泛起了幾絲溫柔:「認識,高中同學。」
陳黎野:「……」
肯定不是單純的高中同學。
誰家高中同學看到對方的照片會這個眼神,初戀還差不多。
陳黎野感覺自己心裡又開始沉重起來了,壓得他有點胸悶。但這個是沒辦法緩解的,他只好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緩解了一下還沒消散的頭痛後,剛想說點什麼,突然,一陣巨響把他的話又打回了肚子裡。
外面突然傳來一陣鐵樹的破土聲。當然,之前也不乏這聲音,但這次的破土聲卻恐怖非常,那是一陣震得人腳底都震動的轟隆巨響,而在遠處,似乎還有土石瓦塊碎裂崩塌的聲響。
陳黎野隱約明白謝未弦在幹什麼了,只不過這件事實在令人難以相信,他喃喃道:「……不會吧……」
守夜人塵站了起來,扒著百葉窗看了一眼外面。
然後,他眼皮跳了一下。
陳黎野也連忙站了起來跑過去,扒開了百葉窗。
事實和他想的一樣。
在冰山地獄守夜人的冰山獵殺場那裡,又拔地而起了一棵巨大的鐵樹!
那鐵樹和鐵樹地獄裡的鐵樹獵殺場一模一樣,正扭動著往上掙扎著生長,帶起一堆滾滾而落的土石瓦礫,甚至搞塌了附近的房屋住宅。
陳黎野看呆了。
謝未弦為了找他,居然把這麼大一棵鐵樹叫出來了!!
天亮怎麼跟其他參與者交代啊!?
「真是厲害。」守夜人塵忍不住面無表情地讚嘆一聲,「這應該叫自殺式行動了吧?」
陳黎野:「……」
「不過別擔心,他一時半會兒找不到這裡。」守夜人塵放下了百葉窗,道,「我本來打算讓你看一眼斷罪書就回去的,不過你既然認識楊花,我就再告訴你一些事情好了。」
陳黎野愣了愣:「楊花?」
「……柳煦。」守夜人塵的嘴角抽了抽,道,「楊花是我高中給他起的外號,不過別人不敢叫。」
「……」
別人不敢叫那叫什麼外號啊那叫愛稱吧!
就在此時,他們腳下的震動停下了,緊接著,外面突然響起了好一陣鐵樹破土的聲音,還有烏鴉的啊啊叫聲。這陣聲音極其細密,看樣子,謝未弦是展開了地毯式搜查了。
陳黎野一瞬間感覺自己回到了鐵樹地獄。
「你家守夜人看起來很生氣,我們速戰速決吧。」守夜人塵說,「讓我猜猜,你是不是從來沒見過他過橋?」
「……?對,他每次都騙我說要找斷罪書,讓我先走,我以為他是要留下來做什麼,就自己先走了……等等,你怎麼知道的?」
「看看他這個瘋批性格還有什麼都不願意告訴你的行為就知道了。」守夜人塵道,「他這種人肯定特別愛逞強,而且不願意讓你擔心的,既然這樣,怎麼可能願意讓你看見他過橋的樣子。」
「……?」陳黎野突然聽明白了他的話,有些遲疑又愕然地道,「守夜人過橋會發生什麼嗎?」
「當然。」守夜人塵偏頭看向他,說,「這是守夜人的規則,所以詳細的我不能細說——你知道那座橋代表什麼嗎?」
「……?」陳黎野眨了眨眼,有點茫然,「那不就是一座橋嗎?」
「怎麼可能只是單純的一座橋。」守夜人塵道,「那代表的是奈何橋。」
「……!?!」
「你們進入地獄的方式是死亡,也就是傳說中的度過鬼門關,而出地獄時候所通過的那座橋,則是傳說中的奈何橋。在傳說里,奈何橋是送人轉世投胎的地點,每個人在過橋時會選擇喝一碗孟婆湯來忘卻記憶,在忘卻記憶時,還會出現走馬燈現象。」
「當然,參與者們還不是死人,自然不會忘掉記憶,你也一樣。」
「但是,他可就不一樣了。」
「守夜人是死人。」
「不過,他就算過了奈何橋,也不能去投胎轉世,所以……」
陳黎野:「……」
他心中突然有了一股不好的預感。
他本正等著守夜人塵往下說,誰知道他卻突然一揮手收回了原本堵住陳黎野去路的那面冰牆,做出了一個「請」的姿勢:「好了,請回。」
「……???」
陳黎野滿眼寫著問號,急的叫道:「等等!?」
守夜人塵歪了歪腦袋:「嗯?」
「你就說這些!?」陳黎野簡直想吐血,叫道,「你還沒告訴我會發生什麼啊!?那橋是奈何橋,然後呢!?然後呢啊啊啊啊啊話不能說一半啊!!?!」
「我說了不能說太多啊。」守夜人塵聳了聳肩,道,「其實這些話我都不該說的,給你這些提示全是看在你認識楊花的份上。不用謝我,回頭出去你請他吃頓飯。」
陳黎野簡直想要吐血。
「再說了,會發生什麼你可以自己去看啊。」守夜人塵一邊說著一邊伸手摸了摸嘴唇,淺笑一聲,「會發生很有意思的事情。」
「……」
「如果很想知道的話,就儘快過關吧。」他說,「走吧,你再不走,你家那位就要把我的地獄給拆了。」
他這話話音剛落,外面就又轟隆一聲巨響。
陳黎野:「……」
很有可能,真的。
拆地獄這事,謝未弦完全乾得出來。
作者有話要說:本章謝人間同學正式更名謝未弦今天有點事先溜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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