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1章 慈悲(七)

  荒野視線可及的最遠處,風見站立在大地與天空連接的邊緣,原本作為地球最強存在的他此刻的背卻有莫名顯得些佝僂。

  歲月將他的很多東西掩埋,其實他並沒有什麼東西可以值得掩埋的,像他這樣的絲既沒有錢,又沒有房,他雖然曾經一直以人類自稱,可是人類所追逐的無論是愛情還是錢呀權呀,這些他都沒有,也沒有興趣去擁有。

  像他這樣的人本來就算埋葬也只埋得了自己的這副軀體,除此以外恐怕就連陪葬品都沒有,然而……

  命運總是給他新的東西,那些東西一點一點的融入他的生命之中,漸漸變得難以割捨,當那些融入他的生命之中的東西化為他的血,卻又不得不面臨必須將血割捨而下的命運,他親手割掉自己的血,一塊又一塊,直到最後自己只剩一個枯的骨架,屹立於荒原之上,屹立於王座的頂端,可是這樣空無一人的王座……又有什麼意義呢?

  風見身後的足跡延伸著,在無限的沙漠中延伸著,像是一條已經涸了千百年的河……

  他長長的睫毛上沾著幾粒沙塵,洶湧的狂風不時扇動他那破碎的衣服,他比來到地球之前更加狼狽,更加悽慘,他本來是為了尋找故人而來,天真的以為那樣就能讓他有那麼一絲感覺回到過去。

  可是時間總是會讓人改變的,他們和風見不同,一個淹沒在時間的長河中,至少是以人類的身份正常的死去,另一個卻已經變成了自己完全不認識的人,這樣的相見已經變得毫無意義。

  他沒有從這些人那裡得到所謂的「一絲絲的救贖感」,可最後……卻是琉夏讓他真正明白了那最後一刻……

  千鶴的內心……

  不論他再怎麼憎恨自己,事實上他都已經被原諒了。

  小小的墳墓立於沙丘之上,地球大部分地區都已經變成了這樣的沙漠荒原,想必再過幾陣風,就連這座墳墓也都會被抹平,沒有人會知道有個天真的女孩永遠沉睡在這沙丘之下,沒有人會知道她的事,在如今的地球,死人就像下雨一樣常見,人們沒有功夫也沒有情感去悼念所有死去的人。

  活著的人繼續生活,死去的人逐漸被遺忘,就是如此。

  可是風見是沒有生活的人,他的生活早就變成了一片廢墟,他靜靜的坐在地上。

  這是他活著的100年來第一次如此的感到內心的平靜,他被救贖了,可是接著又失去了更多的東西,那種平靜更多是一種麻木,為了千鶴所寄託給他的的生命,他需要活下去,可是他卻又不清楚自己為什麼活下去,他已經沒有一定要奔赴的方向或者打的敵人了。

  德斯塔的力量甚至無法完全使用,那道心結一直困擾著他,像是無形中的枷鎖將他的心靈與力量同時錮。

  「要不要多坐一會呢……」風見輕聲地喃喃自語,說實話,他覺得如果一切沒有這樣步入無限毀滅的漩渦,如果他和千鶴真的能有一個孩子,而且是像琉夏這樣的小混,說不定他真的會感到開心……

  人類的那邊有人類的未來,他只想跟地球這個星球再說踐再見,這畢竟是養育了他的星球,比起漆黑冰冷的宇宙,對於這裡他更為熟悉。

  為什麼一定要說再見呢?他只是莫名有這樣的感覺,自己不屬於地球,不屬於人類,因為他是德斯塔,德斯塔奧特曼。

  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裡,去宇宙還是別的星球,不過他的時間轟裕,他不會老也不會死,可以靜靜的等著夕陽落日,靜靜的看天空中塵埃般的的星子一顆顆墜落。

  「唔……唔……」

  忽然……

  沙丘上的沙子動了動,下方傳出了含糊的聲音……

  風見第一時間就察覺到了異常,他整個人仿佛被定在了原地,睜大了雙眼……

  「噗!」一隻纖細潔白的手忽然從沙丘之中貫出,抓在了地面之上。

  琉夏灰頭土腦地從沙子之下艱難地一點點爬了出來……

  她咳著……艱難地吐出滿嘴的沙子,用手拍了拍臉上的沙子,似乎是滿嘴澀般的吐著頭。

  風見看得清……她的皮膚還有不少地方明明還有著燒僥痕跡,可是此刻卻正在緩緩自愈修復,修復的速度雖然比自己慢上一截,但是要恢復全身的傷勢倒是不難。

  在風見的感知中,琉夏明明已經完全失去了生命氣息才對……可是此刻……

  「我說……」

  琉夏揉了揉眼裡的沙子,似乎是因為沙子進了眼睛,一雙棕色的眼睛水汪汪的,眼睛邊緣有些泛紅,像是快要哭出來一樣……

  「大叔……你不至於真把我……咳咳」

  「埋了吧……」

  琉夏像是某種嚙齒類動物一樣艱難的挪動著四肢從沙地中爬出,四仰八叉的倒在地上,她剛剛支撐著仰起頭坐起身,卻忽然發現自己全身的衣服都早已被燒毀,現在的自己身上除了沾滿了沙粒就是赤身裸體。

  琉夏清秀的臉頰忽然一紅,急匆匆的吼道「大叔……我我我……沒穿衣服!」

  「你快轉過去啦!」

  然而……

  琉夏彆扭的別過身軀的瞬間,一雙有力的手用力的抱住了她,有些溫暖的身軀看來強健而有力的心跳聲,那樣的心跳仿佛無聲的訴說著,訴說者如銀河宇宙般龐大的悲傷……還有……

  仿佛重新活過來一般,鮮活的喜悅。

  琉夏害羞的想要掙扎開,可她卻突然怔住了,那個緊緊的抱著她有嫌疑的大叔,此刻身軀不斷地顫抖著,雙手抱的很緊,仿佛是生怕這樣的她會從自己的面前消失一樣……這樣的擁抱從未有過,這是她第一次被別人這樣擁抱……

  就算是緒方荻原,就算是她的那位「父親」,也從來沒有這樣溫柔的擁抱過她,也從來沒有這樣,和自己仿佛完全同步的心跳,完全一致的體溫,仿佛在共鳴這一般的細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