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姑獲鳥(28)

  馬車在二人的交談中緩緩停下。

  謝九策剛下車子,就看到站在一處黃土房子門口的木十四。

  許是周圍有些冷的關係,他穿著略厚的裘皮外氅,若不是還有一個腦袋在外面露著,就這麼一眼望上去,謝九策險些以為,這是從山上跑下來的棕熊。

  「這才什麼時候,春捂秋凍,還沒下雪你倒是先穿上這厚衣服了?」

  謝九策走到木十四面前,扯了扯他的衣服隨口調侃。

  木十四有些不服,嘟唇道:「公子,您一天坐著馬車,定然是不知道這京都的郊外有多冷。

  一陣風吹來,這人的臉皮都要凍掉一層。

  況且為了等公子,我在這裡站了足足一個時辰,又沒有避風的地方,不得穿厚點?」

  謝九策聽到這一串妙語連珠的抱怨,忍不住看了周圍。

  京都雖然沒有西北邊塞那麼冷,但畢竟在被放過,只要秋天一來,溫度驟降,刮來的風都跟刀子一樣地割臉。

  況且現在在城郊,周圍連個規避的地方都沒有,這倒是苦了木十四。

  「好了,不抱怨了,回去這個月的月例給你多發二兩!」

  「真的?」木十四聽到有銀子補償,眼底都是喜色。

  「是,你和敦敦都有。」謝九策頷首說著,繞過木十四走到了土房子的門前。

  這土房子還算是大,前後都有一個院子,前院的門緊閉,上面貼著大理寺的封條。

  「高興了?」謝九策隨手把封條取了下來。

  木十四用力點頭。

  「那你就繼續去辦事兒,我不是提前讓你找找這附近有沒有認識陳燕和王花的人嗎?

  找到了嗎?」謝九策詢問。

  「找到了,但這不是冷,他們就先回家等候您了。」

  「好,現在把他們都帶來,快去!」

  「是!」木十四得了便宜自然是高興的,一溜煙人就消失在眾人眼前。

  謝九策看著木十四消失的方向,搖頭笑了笑,快步走進十年前的兇案現場。

  時間真的會埋沒一切,包括這個曾經死了兩個人的土房子。

  偌大的院子內像是被風捲殘雲過後的荒蕪,裡面除了一棵乾枯的老槐樹,剩下的就是被歲月洗禮的滄桑——塵土、斑駁。

  謝九策在院子內走著,沒一會兒他乾淨的官靴就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灰。

  老槐樹上還吊著一個繩子,只是沒人敢去觸碰,因為誰都怕碰了之後它就會瞬間化為斷節。

  之後還想從這上面找到相關的線索,那是難上加難。

  祁亭不知從哪裡找了一把椅子站在槐樹下觀察,片刻之後,他搖頭:「繩子是常見的三股,結扣的方法沒什麼特別的,可能找不到什麼有用的。」

  「好。」謝九策頷首,推門走進房間。

  房間內沒有比房間外好多少,外堂已經布滿蜘蛛網,木敦敦走在謝九策的前面,手中拿著個掃帚給家主開路。

  謝九策揮手散去周圍的塵埃,看著屋內。

  普通人家的樣式,沒有什麼值得好奇的,櫥櫃內放著一些碗筷,其中有好些小木箸,看樣子是給孩子用的。

  「去臥室看看。」

  「是!」

  木敦敦頷首,推開臥室的門。

  謝九策看著面前一張張小床。

  床都是次第緊挨著的,他只能側身在一個極為狹窄的過道內通行。

  偶爾會碰到一兩張小床,許是常年腐朽的關係,隨著床搖晃,屋內會響起刺耳的木頭摩擦聲。

  「公子,你看這是什麼?」

  謝九策走到一處小衣櫥前,剛準備拉開,聽到了木敦敦的詢問。

  他轉身一看,發現木敦敦掌心捧著一顆顆小拇指大小的『石子』。

  謝九策疑惑道:「這是哪裡來的?」

  木敦敦指著身邊的一張床:「枕頭下的。」

  謝九策拿過看了看,沒看出什麼名堂。

  「水!」他說了一聲,木敦敦把水囊遞了過去。

  謝九策拿過水把掌心的幾個小石頭沖刷乾淨,當他看到小石頭真正的樣子後,心中咯噔一下。

  這哪裡是石頭,這分明是牙齒!

  這么小,必然是小孩子!

  「予淮!」謝九策低吼一聲。

  很快外面急急腳步,祁亭衝到了他的面前。

  「你看看這個!」謝九策把手中的牙齒遞給祁亭。

  祁亭觀察片刻,面色沉得可怕:「這是小孩子的乳牙。」

  「那就是孩子換牙的時候脫落的?」木敦敦憨憨地詢問。

  祁亭冷笑搖頭:「不,如果是換牙,換牙脫落的這牙齒會連著牙根,但是看現在這幾個,哪個有牙根?」

  謝九策回神:「所以我觀察的沒問題,這些牙...是被生生敲斷的,是嗎?」

  祁亭頷首:「是,還找到了什麼線索嗎?」

  謝九策的視線在房間內巡查了一圈,周圍空蕩,倒再沒有什麼,而唯一沒有被翻找的就是正對面的衣櫥。

  想著,他一把拉開。

  隨著腐朽的木門發出刺耳的咯吱聲,門打開,同時裡面的一切差點驚呆了謝九策等人的眼睛。

  只見不過是半個人高的柜子內整齊地擺放著一雙雙如枯槁的小手,有的小手是蜷縮的,有的小手是張開的,細細數來足有三雙。

  「這...」木敦敦被眼前的場景嚇住了,支吾了半天沒說出話。

  謝九策有些哽咽,他掏出手套戴上,把一雙雙小手遞給祁亭。

  本來就安靜的屋內,隨著眾人心中的沉重,顯得周圍寂靜又詭異。

  「剛才,我大概掃了一眼,手都是被活活斷了下來的,你能分辨出是死人身上斷的還是活人身上...」謝九策說到這裡,聲音都開始顫抖了。

  他這一兩年在大理寺,接觸的案子沒有上百也有十餘件了,見過的案子,看過的卷宗不計其數。

  但是到目前為止這算是他碰到年齡最小的受害者。

  祁亭看著小手,深吸一口氣,把一雙雙手放在床上,指著:「這雙手是一個孩子,根據手的情況分析...」

  他哽咽了一下,用力忍住心中的難受:「應該是個三歲左右的孩子,手應該是被風乾以後放在了這裡當展品,根據經驗分析,手從孩子身上分離的時候,人還是活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