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第五十六章

  龐牧倒是有些意外,「先生是起了愛才的心?」

  他們認識將近十年,還從沒見對方主動開口要指點誰呢。

  廖無言沒說是,也沒說不是,「科舉不過手段,若果然能借讀書明智,才是上乘大道。」

  晏驕聽明白了:這位是恃才傲物,比起一味鑽營取巧向上攀爬,顯然更注重內心強大。

  慘痛的遭遇不僅改變了衛藍為人處世的態度,顯然也改變了這位先生對他的看法。

  稍後晏驕果然又去找衛藍,說廖先生想叫他寫一篇文章瞧瞧,約莫是有意指點。

  衛藍整個人都呆了半晌,竟突然撐著一條斷腿站了起來,滿臉漲紅,結結巴巴的問道:「是,是那位廖先生?」

  晏驕點點頭,「是呀,就是廖先生。」

  衛藍猛地倒吸一口涼氣,眼睛瞪得更大了,聲音微微發顫的問:「是那位寫《論今賦》的廖先生?!」

  雖然早就知道衙門裡的那位主簿姓廖,可他一直都只是懷疑,沒敢真問。

  晏驕努力回想了下,之前確實聽龐牧他們說起過廖無言的大作,便又點頭,「不錯。」

  「啊呀!」衛藍狠狠拍了一下桌子,兩隻眼睛裡都恨不得放出光來,又很有些受寵若驚的搓著手道,「這,這可如何是好,這可如何是好!我,我何德何能!」

  那可是廖先生呀!

  坊間早有傳言,說當年先帝的脾氣已經很有些古怪,非但對幾個年輕力壯的皇子滿心戒備,時不時發起疑心病來,就連看朝中年輕的大臣和外頭生氣勃勃讀書人也不大順眼。

  憑什麼朕垂垂老矣、疾病纏身,你們卻如此生機勃發?指不定對朕這個久病的老人也只是表面敬重,背地裡全都虎視眈眈……

  當年的狀元年紀比廖無言大了兩輪不止,才華卻未必多麼出色,但先帝偏偏力排眾議將其從第三名點為狀元。

  可饒是這麼著,許多年過去了,世人心中記住的仍然只是那位驚才絕艷的榜眼,什麼狀元、探花的,早就給人忘得差不多了。

  晏驕雖不能感同身受,可想來廖無言年紀輕輕便名滿全國,一身才華更是令人難以企及,只怕便是這些讀書人心目中的偶像了。

  她崇拜廖無言,對他的眼光自然盲目信任,見衛藍這樣上道,也很高興,便道:「聽說先生還從未開過尊口呢,你可要好好寫。」

  「是極是極,姑娘說的極是!」衛藍點頭如啄米,興奮地都快飄起來了。

  他甚至顧不上那條斷腿,硬是在屋裡轉了幾個圈子,最終喜形於色道:「能得先生指點一回,便是就此死了,也不枉此生!」

  晏驕心道,大家還老說我對廖先生過於熱情,真該叫他們來看看,這位才是真狂熱……

  現在衛藍的狀態堪稱亢奮,下.\B\iq\u\g\eTv.C\o\m』為您提供精彩\小說閱讀。

  晏驕憋不住的笑,誰知道您老人家是捨不得這裡的人,還是這裡的飯?

  「對了,」王公公一拍腦袋,也不知想起什麼來,忽然神秘兮兮的從懷裡掏出來一個小荷包,塞到晏驕手裡,「這是家裡老夫人賞的,外頭找不著的好東西,我琢磨著吧,我又沒個母親、姊妹的,留著白瞎了,倒不如拿來給了你玩。頭幾天我病的稀里糊塗,前陣子衙門裡又忙的一塌糊塗,一來二去的都糊塗到一塊兒去了,我差點兒又給帶回去。」

  老夫人?那不就是太后?

  晏驕本能的推辭,「太貴重了,您自己好生留著就是了。」

  「我都白吃了你多少頓飯了,竟跟我這樣見外?」王公公佯怒道,「左不過是白得的。」

  話說到這份兒上,晏驕也就收了,直接當面打開一看,歡喜極了,「這可真好看,多謝您吶。」

  是一串白玉十八子手串,上面每一顆珠子都雕刻成蓮花的形狀,背後還刻著經文,大約是梵文,反正晏驕看不懂,但這並不妨礙她喜歡吶。

  她當場就戴上了,美滋滋撥弄兩下,王公公笑眯眯點頭,「瞧瞧,多合適呀,」說著又微微壓低了聲音,「女子屬陰,你又常年幹這個活兒,豈不是陰上加陰?所以呀,我一瞧見這個就想起你啦,好歹求個心安不是?」

  晏驕就有點感動,「我今兒晌午做酸菜魚,魚肉弄的嫩嫩的,酸酸辣辣的,正適合這陰天吃,狠狠發一身汗,痛快著吶。對了,我記得前兒您說那豬肉脯好吃,過兩天走也帶點兒?」

  王公公一個勁兒的點頭,又厚著臉皮提要求,「那日我看你給廖家的小姐做的那什麼肉鬆的,倒是怪眼饞。」

  晏驕努力回想了下,笑道:「肉鬆,那個也好,路上吃飯總不如家裡自在,回頭您若胃口不佳,就將米濃濃的熬出米脂來,在上頭撒些肉鬆,又咸又香,也是頓好飯……」

  大約是平時在宮裡拘束狠了,王公公一到了這邊就特別愛吃。前幾天廖蘅小朋友一顆牙晃得厲害,吃飯很費勁,晏驕就給她炒了一鍋肉鬆,讓董夫人吃飯時給她撒在粥里,小朋友喜歡得很。只是不知王公公怎麼就惦記上了。

  ****

  趙良一案不僅禍及沿途州府,消息八百里加急傳回京城之後,朝廷上下也跟著狠狠震動。

  聖人雷厲風行,絲毫不顧及吏部侍郎方之安的苦苦哀求,直接命人將他和一干黨羽羈押了,又專門撥了心腹徹查。連帶著方之安的老師,兩朝元老的毛大人也被狠狠訓斥,責令在家閉門思過,歸期不定。

  晚間同太后一起用飯,聖人說起此事還是感慨萬千。

  「朕本看在父皇面上,重用這些舊臣,可他們呢?只怕心中還將朕看做那不受寵的無用皇子,根本就不將朕放在眼中!今兒都敢明目張胆的賣官賣爵了,這不是諷刺朕的江山不穩、崩塌在即嗎?」

  「縱觀滿朝文武,也唯有天闊十年如一日的真心待朕!果然是天下頭一個忠臣,朕必然要重重的賞他。」

  他與龐牧相識於年少,情分深厚,私下也還以字相稱。

  太后反問:「定國公已然封無可封,你又當如何?」

  別說龐牧本人,就連他的父母兄弟都早已被追封、加封,甚至連不知什麼時候出世的兒女都有了爵位……

  聖人果然也遲疑了。

  國公之上還有什麼?

  他膝下兩個皇子倒是漸漸大了,能封的只怕唯有太子三師,可這又不得不面臨一個立儲的問題……

  親身經歷過慘烈的奪位之爭後,聖人其實並不很想立太子,覺得還不如先觀望,等以後直接挑個最合適的禪讓。

  可要是賞賜財物,又太俗了。

  關鍵是天闊他也不缺呀!

  太后道:「定國公本非貪戀權勢富貴之輩,若貿然行事,反倒看輕了他。」

  「母后說的是。」聖人點頭,又搓著手道,「可若沒有半分表示,朕心中委實難安。」

  他為了天下人,主動退到小小平安縣就夠委屈了,如今立下這等大功,怎能沒有賞賜?

  太后笑著拍了拍他的手,慈愛道:「這天下之大,珍寶萬千,唯有一樣最是難得。」

  聖人眼前一亮,「請母后教我。」

  「信任,」太后笑道,「他肯退讓至此,便是信陛下非那等薄情寡恩之主;而陛下要給與他的,自然也是同等的信任。」

  她從一個不受寵的嬪妃坐到如今的太后寶座,自然知道誰居功至偉,也知道誰是真正為了這天下打算。

  如今天下太平,以前那些藏頭露尾的雜碎便漸漸露了頭,整日得了機會便指桑罵槐的說些酸話,又滿臉憂國憂民大義凜然的叫他們母子提防尾大不掉。

  簡直笑話,若那定國公真有不臣之心,一年前他還手握數十萬精兵,莫說逼宮造反,便是逼著他們母子寫下讓位詔書又有何難?何苦非等到皇兒王位坐穩?

  有這麼個驍勇善戰,又知分寸、懂進退的臣子,是他們母子的幸運,也是這大祿朝的幸運。

  君臣互信,精誠團結,她很放心,百姓們也很安心。

  這很好。

  聖人聽罷,如獲至寶,當即起身行了大禮,「多謝母后提點,兒臣如醍醐灌頂,心中已有了主意。」

  數日後,龐牧便收到一份聖人的親筆信。

  他像往常那樣洗乾淨手,先朝北邊拜了三拜,這才拆開信看,結果越看越手抖,渾身爬滿了雞皮疙瘩,最後連嘴巴里的點心都快噴出來了。

  便見聖人龍飛鳳舞的寫道:「……高座孤寒,憂思交懼,甚念……所幸前路雖難行,有君相伴,愛卿便如朕心中之寶劍,心之所向,無往而不利,朕心甚慰。又,每每夜深人靜,輾轉反側,憶當年,你我攜手同游,抵足而眠,不勝歡樂……然如今相隔千里之遙,不知何時能再見君,自別去,思之如狂……另,國公府建成,附圖紙,日日盼君歸,望眼欲穿……」

  作者有話要說:一:

  廖無言:「你去寫篇文章來我看看。」

  衛藍:「是的先生,好的先生,先生我今天就能死!」

  廖無言:「……」

  二:

  聖人:「愛卿啊,朕想你,思之如狂!寤寐思服,輾轉反側!」

  龐牧:「……嘔~!」這是吃錯啥藥了?

  PS,中藥啊……這一次開的中藥沒有想像中那麼苦,真要形容的話,很像有點腐爛發臭的地瓜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