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五十五章

  龐牧很快便整理好摺子,將一應事情都詳細寫了,又半點不徇私的給饒文舉和孟逕庭請了功。至於聖人會如何獎賞,就不是他該關心的事了。

  銀屏和娉婷二人又來了平安縣衙一回,親耳聽了龐牧的準話,確定趙良與林高一干主犯必死無疑,兩人當場便抱頭大哭,對龐牧叩謝不已。

  這回過來,兩個姑娘只略施粉黛,衣裳首飾也都簡樸低調,有種盡洗鉛華的美。

  晏驕感慨二人身世,主動出去送了一回。

  臨行前,銀屏幾度欲言又止,上了馬車後,到底是從車窗探出頭來,似乎是下了極大的決心,從懷中掏出一份帶著淡淡香氣的信塞到她手中。

  「晏姑娘,勞煩您,勞煩您將此書信轉交與貴衙主簿先生。」

  主簿先生……晏驕腦子裡仿佛劈了一個雷。

  啥玩意兒?

  銀屏略扭捏了下,裡頭的娉婷便捂嘴笑起來,她臉上緋紅,回身打了小姐妹一下,又雙目盈盈的對晏驕道:「奴仰慕先生,奈何這殘花敗柳之身難以匹配,便是執m.

  龐牧就嘿嘿傻笑,摸了摸鼻子,也回了個大拇指,「你也這麼好。」

  咱倆都這麼好,可不就是一對兒?

  一旁的廖無言看的直搖頭,心道自己果然還是上了年紀吧,如今動不動就覺得牙疼了……

  兩人說笑幾句,倒也沒有繼續在這辦公的地方放肆。

  晏驕見他們案頭擺放的公文空前海量,便問道:「這次的案子如此棘手,牽涉面又如此之廣,大家有的忙了。」

  龐牧點頭,順手揉了揉太陽穴,「這案子雖然結了,可那些吃了神仙粉的人不能放任不管。我已聯絡各地官員,務必將這些人都找到後集中管理,直到他們戒掉。另外,還有這神仙粉,務必要順著林高這條線挖下去,必要斬草除根,永絕後患。」

  「更有那吏部侍郎方之安,本是先皇在位時的舊臣,輾轉吏部任職也有三年多了,除了趙良之外,保不齊還有其他狗腿子,這幾年內他收受了多少賄賂?保舉、提拔了多少人?是否還有其他朝廷官員同流合污?都要一一查明,不容有失。」

  光是這三件事吧,零零碎碎的公文就是個天文數字,更別提可能牽一髮而動全身的後續,沒有幾個月絕對忙不完。

  晏驕聽後十分感慨,「還有不到一個月就是縣試了,聽說不少考生都吃了神仙粉,想必要錯過了,真是可惜。」

  十數年寒窗苦讀,如今卻連考場都不得進,真是輸得憋屈。

  「趙良該殺,可他們也該長個教訓了,」廖無言是過來人,對這些後輩們真是又愛又恨又心疼,語氣難免嚴厲了些,「科舉一事何其嚴謹?多小心都不為過,他們倒好,胡亂出入那等場所,人家隨便給點什麼東西,三言兩語糊弄著就吃了,我都替他們臉紅!」

  頓了頓,他又恨聲道:「神仙粉,神仙粉,聽這個名字就知道不是什么正經東西,躲都來不及,偏這些人上趕著搶來吃,真想兩腿兒一蹬做神仙去?」

  龐牧忍不住幫忙分辨道:「唉,讀書人嘛,性子難免純良些,大約他們也沒想到人心會壞到如此境地。」

  「是啊,他們想不到,」廖無言余怒未消道,「到頭來,吃虧的還不是自己?」

  晏驕也道:「吃一塹長一智,經此一役,想必他們日後也會打起十二萬分的小心,再不會叫先生失望了。」

  廖無言也意識到自己有些失態,聞言啼笑皆非道:「什麼叫我失望?我又不是他們的親爹親娘,管的這樣寬!」

  晏驕和龐牧嘴上就是是是的應和,私底下又忍不住偷偷交換眼神:您老若不是失望,卻又為何在這裡急的跳腳?真是個嘴硬心軟的。

  「你們兩個又在我眼前搗什麼鬼!」廖無言一看這倆人眉來眼去的,直接就給氣笑了,「有話就說!」

  「沒有!」晏驕和龐牧熟練地抬頭,異口同聲道,否認的別提多堅決了。

  廖無言氣結,才要開口,外頭就有人通報,說馮大夫給氣著了。

  龐牧對馮大夫十分敬重,聞言忙叫人請進來。

  馮大夫確實給氣著了,而且惹他生氣的正是前幾天還半死不活的衛藍。

  「老夫眼見著是老了,說的話也沒人聽,」馮大夫氣鼓鼓的拍著桌子道,「那小子好容易撿回一條命,不說好生休養個一年半載的,今兒才醒了,竟偷偷叫那傻大個兒去找了書來讀!」

  龐牧三人面面相覷,才要細細詢問,卻見馮大夫再次拍案而起,這次直接開罵了,「讀讀讀,讀個屁!」

  三人:「……」

  這就不大好接話了。

  馮大夫將桌上茶水一飲而盡,等了半天,發現竟無一人說話,不由越發氣惱,「你們怎麼看?」

  晏驕刷的看向龐牧:大人,能者多勞!

  廖無言刷的看向龐牧:大人,居高位者合該迎難而上!

  龐牧:「……」

  備受期待的龐大人憋了半天,這才訕笑道:「那什麼,馮大夫,這人各有志」

  話音未落,馮大夫拂袖而起,怒道:「我就知道跟你們這些蠢蛋說不通!」

  說罷,拂袖而去。

  仨蠢蛋:「……」

  說不通,您倒是打從一開始就別說啊!

  不過聽馮大夫說起衛藍偷偷看書的事兒,大家都覺得在意料之外情理之中,有心過問吧,卻又怕勾起他的傷心事。

  但馮大夫的擔心不無道理,衛藍現在的身體狀況很差,要是不注意休息恐怕落下病根。

  晏驕想了下,說:「正好我今兒打算做點滋補的,大家忙了這麼久也都累了,晚上我親自送過去,看能不能借著送飯瞧瞧他的意思。」

  龐牧點點頭,「倒也不失為一個好辦法,只是又要辛苦你了。」

  「我有什麼辛苦的?」晏驕失笑,「這回統共才驗了一具屍,我跟郭仵作倆人都有些不夠分的。」

  龐牧和廖無言:「……」

  還不夠分的……

  晏驕是實話實說,壓根兒沒想過這話落到旁人耳朵里會何等驚悚,只是歡歡喜喜的去了小廚房。

  方圓縣衙里別的好東西沒有,大概是長年累月的醃製酸蘿蔔,那小菜兒倒是一絕。

  臨走前,晏驕特意高價跟那頭買了一大罐子,如今正好用上。

  單純燉雞鴨不免有些腥膩,尤其衙門裡眾人都是北方人,越發不耐。可若是加上酸蘿蔔,湯汁瞬間清爽了。只是這湯需要的時間比較長,正好中午燉上,晚上吃。

  裡頭再加一點紅棗、枸杞之類益氣補血養身的材料,將湯上浮油撇的乾乾淨淨,最後熬到湯汁泛白,哪怕只用這個湯泡飯呢,都能美美的吃上兩大碗了。

  前段時間她還用豆腐乾炸了油豆腐泡,將那加了蔥姜蒜蓉的肉餡兒塞進去,用高湯煮到收汁,葷素結合,肥而不膩。

  剁肉餡兒的時候,阿苗又聽見動靜過來幫忙,見她要做飯便主動道:「廚房裡有蓮藕呢,聽說是好不容易留到現在的,倒也還算新鮮,粉糯清甜。趙嬸子買多了,一時用不完,若是放到明兒,只怕有些老了呢,姑娘不要一些麼?」

  「那敢情好,」晏驕笑道,「你自己去牆角錢罐子裡抓錢去,幫我將趙嬸子用不完的都拿來吧。」

  阿苗知道她帳面上走的乾乾淨淨,也不推辭,笑嘻嘻去數了一大把銅錢出來,「趙嬸子生怕浪費了,發狠燉了一大鍋,統共也沒剩下兩斤,這幾十個錢盡夠了。」

  不多時,小丫頭果然抱著一大截蓮藕過來,又主動幫忙洗乾淨。

  「姑娘,是切片還是剁塊?」

  晏驕看了看房樑上掛著的一塊肥嫩好排骨,笑道:「剁大塊。」

  粉糯的蓮藕塊跟排骨一併紅燒,細膩綿軟,冬日最好吃不過。

  若是沒有蓮藕,用點芋頭也是很好的。

  在方圓縣衙一連吃了足足六天酸蘿蔔,晏驕等人都熬得不行,只覺得自己都快成一根蘿蔔了。如今好容易解脫出來,可不得好生補補?

  酸蘿蔔老鴨湯,油豆腐釀肉,蓮藕燒排骨,三樣菜都是有葷有素,晏驕又是個實在人,分量十足,眾人都吃的舔嘴抹舌,大呼過癮。

  晏驕將每樣菜都盛了一些,端去給衛藍,大河過來開門,一聞見味道就嘶溜口水,只是不敢動筷子。

  「藍藍說,不能白拿白吃人家的東西。」

  晏驕笑道:「我正有事兒要求你哩,我那頭用水用柴火極多,偏大傢伙兒都忙,我自己又做不來,你若是有空,趕明兒幫我挑水劈柴可好?」

  大河聽得滿面紅光,將胸膛拍的啪啪響,「我會做!我做的可好,他們都比不過我!」

  說著,又轉過頭去,對衛藍大聲道:「藍藍,我幹活養你!這菜好香,你多多的吃,就好得快!」

  衛藍聞言嘆了口氣,拄著拐杖慢慢挪到門前,到底沒拒絕這份好意,「多謝姑娘了,只是如今我二人身無長物,不知何以為報。」

  大河最聽不得他嘆氣,聞言急道:「我,我會幹活!」

  衛藍既感動又好笑,「是,大河最能幹。」

  大河就滿足的笑了,又樂顛顛將飯菜端進去。

  「衛公子是讀書人,大道理不必我講,」晏驕笑道,「只要人活著,何愁來日沒有報答之日?」

  衛藍微怔,沉吟片刻,作了一揖,「姑娘所言甚是,受教了。」

  晏驕側身避了半禮,因聞到空氣中隱約有新鮮的墨香,便知道馮大夫所言不虛。

  「衛公子還想參加今科縣試?」她半開玩笑半認真的問道。

  衛藍沒想到對方一個照面就識破自己的打算,遲疑片刻,索性也不瞞著。

  「此番種種,我只如死過一回,」他慢慢挪到窗邊,怔怔望著窗外青松道,「現在回想起來,以往那些怕當真可笑。我連死都不怕了,還怕考試麼?」

  「如今我心裡便好似憋著一團火,將過去這麼多年的不甘統統燃燒殆盡,若不去試一試,當真死不瞑目。」

  「左右距離開考還有將近二十日,我心病已去,總能養個七七/八八,既如此,何須再空耗一年時光?」

  晏驕回去之後就把衛藍的話原原本本複述了一遍,眾人聽後俱都感慨萬千。

  「常言道,不破不立,」龐牧唏噓不已,「若他果然能重新立起來,好歹不算白遭罪。」

  倒是廖無言沉默許久,過了好一會兒才找人傳話過去,「你且寫一篇文章來我瞧瞧。」

  作者有話要說:從今天開始喝中藥啦,又買了一個砂鍋熬藥,希望不會太難喝……哈哈哈

  希望自己可以快快好起來,然後以後能搖身一變日更九千啥的,哇嘎嘎嘎嘎嘎!

  大家一定要注意身體呀,自己經歷過一次才知道,身體是革命的本錢的這句話,真的是金玉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