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幾個曲子，學得如何了？」李義府把玩了一會，開口問道。
兩個女子點點頭，嬌聲開口：「學得差不多了。」
李義府腦袋一點：「去，唱與我聽。」
她們倆起身，一個抱起琵琶、琴頭朝下，另外一人盤膝坐起，放著古琴。
絲竹聲樂，一女子開口，唱得便是少年游。
曲調婉轉、活潑愉悅。
「李郎，姐妹二人唱得如何？」一曲罷，方才只顧著彈琴的女子開口，嬌滴滴地問道。
李義府鼓著掌：「好！好！」
當然，不是說唱得有多麼動人心魄，靡靡之樂好聽就行了，大家都是來青樓尋歡作樂的，不會真有人會拉著這些小姑娘的手，一晚上只促膝長談、而不知深淺吧？
抱著琵琶的那姑娘有些擔心，她皺著眉頭：「只是…正陽公能許得我們這些人唱他的詞？」
唱是李義府讓唱的。
曲也是李義府帶來的。
練也是李義府讓練的。
但是這兩個姑娘，心裡是真的沒有底，她們可不敢忤逆李義府，怎麼說…這個長得不怎麼好看的男人，出手闊綽不說，也是個大官——至少她們看來是。
可……這詞畢竟是正陽公寫的。
她們這種風塵之地的人，能唱這幾首詞嗎？
別到時候，她們在別的客人面前唱了，要不了第二天，就有遊俠兒上門，打斷她們的腿，用的還得是紫檀木的棍子。
正陽公偏愛用紫檀木打人，連帶不少遊俠兒都換了自己的裝備。
「不用擔心。」李義府搖了搖頭，「你們應當是知我身份的，同福學社的代理社長，這件事就是正陽公吩咐下來的。」
詞曲本就是一家。
給青樓女子唱詞，也不是什麼丟人的事。
術業有專攻嘛。
況且，柳永就是這麼幹的，最後不也落得了一個美名？
原本這件事，尹煊是想讓楊氏去做，畢竟…楊氏和她的這群小姐妹們，也的確幫了自己不少忙。
不過…楊氏說自己已經是出家人，不摻和世俗里的事，給推脫了過去。
這件事李義府就攬了下來。
「真的是正陽公？」抱著琵琶的姑娘，眼裡泛著光，李義府都驚著了，就是…自己擺出價等二十貫的黃金出來時，這幾個姑娘眼神都沒這麼閃亮過。
他愣了一下，點了點頭：「自然是真的，我豈敢編排正陽公。」
「正陽公是這麼說的，他是一直念著大姊的好，只是有些事即便他現在的身份，也不好去做。」
大姊是誰，李義府勉強猜測出是那位楊氏。
可這位楊氏做了什麼？
他就一點都不清楚了。
以及…楊氏具體是個什麼人，和食肆里的這群人是什麼關係，他更是摸不著頭腦。
但這是一位哪怕正陽公，都表示出尊敬的人。
甚至…正陽公有時候會專門燉一些湯品，讓周小三給送過去，不要錢，免費的！聞那個香味，就知道是佛跳牆那種特級水準的菜式。
擱在其他任何時候，李淵那個小老頭肯定是要鬧的。
別人都有的，憑什麼我沒有？
但…凡是正陽公給楊氏做菜，李淵向來只表露出羨慕，可從來都沒鬧過。
大姊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這屋子裡的兩個姑娘，聽到李義府的話，眼眶瞬間就紅了起來，眼淚不住地落了下來。
「正陽公還曾言過。」李義府摸不著頭腦，只繼續說了下去，「雖然那些事不好去做，可一些小事，他還是能擔保著的。」
「這詞曲你們且用去，賺來的錢財，取其中五分送往食肆，就當是使用的費用，剩餘五分你們自己留著。」
「若是有人起了貪念，讓你們備好紫檀木棍，若無紫檀木，其他些許硬木也都可以。」
如果說，剛才聽到正陽公一直念著大姊的好，讓她們倆人很是感動，這一段話，帶給她們的就是驚喜了。
青樓女子賺得錢，基本是九十九一分，賺得一百文錢，能落到他們手裡的差不多隻那麼一文錢。
她們畢竟是賤籍。
小有積蓄的，也都是客人私底下給的首飾、珠寶，金銀是不可能的，哪怕有客人給了，第二天就會被收繳。
一來…
不少青樓是可以贖身的，雖然賤籍脫不得，可至少不用再在這青樓里賣身賣藝，所以青樓就得管著這些姑娘，可不能讓她們贖了。
其次…
便是貪慾，青樓本身是要抽走一部分的，教坊司拿走一部分，老鴇、龜公也得插個手，反正是些賤籍女子，除了那些真的傻的，喜歡上姑娘的，沒人會把她們當人看。
有些人甚至直用「它」來形容這些姑娘。
可現在有了正陽公的話，她們就能有當人、有用得上「他」這個字的機會了，只要客人一來，她們唱了這個曲，這一晚上的花銷，拋去吃食，一半要送到正陽公那去，一半他們就能自己留下。
她們就有機會，在自己年老色衰之前，從這贖身。
至於青樓、教坊司會不會從這一半里再拿走一些。
青樓姑娘肯定，他們不敢。
「明個，記得把這好消息同你姐妹們說一說。」李義府微微一笑，意有所指地說了一句。
古琴姑娘放下膝上的琴，走上前來，輕聲道：「多虧李朗，報來如此好消息，不像其他郎君，一個個儘是狼心狗肺。」
「您可是不知道，那長孫家的三公子……」
青樓姑娘都是人精，她們知道李義府意有所指說得什麼，正陽公那麼位高權重的一個人，還記著她們的活路，她們立馬就投桃報李了。
一個接著一個，有關各路世家子嗣、有關各個官吏，上至三四品、下至八九品的小道消息都從她們嘴裡吐了出來。
李泰和長孫家的人在平康坊會面的消息，還時常邀請同福學社的學子的消息，不經意間就落入到了李義府的耳中。
他聽得滿足。
這些消息可能不一定對正陽公有用，他自己還得整理一下，匯報回鳳巢去，但這些消息對他，是一定有用的。
想要再往上爬，這些都是籌碼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