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食肆里是最煎熬的。
食物的香氣，別人大口大口的吃著，但阿圖尼斯不能，薛仁貴是禁止他點菜的，於是他只能一邊吞著口水，一邊強忍著。
不知為何，他現在是覺得，這裡的食物香氣格外的誘人。
一點點、一絲絲都浸潤入他的咽喉、胃部，尤其是來之前都還沒有填過肚子，這就更是一種煎熬。
一直等到食肆里的客人們都大快朵頤完畢。
阿圖尼斯也都已經餓昏了雙眼。
他覺得自己甚至出現了幻覺，一個迄今為止，他見過最英俊的男人從廚房裡走了出來。
他自己都覺得可笑，不清楚為什麼這種幻覺會出現在自己眼前。
明明喜歡的是女人，可為什麼……
他還在琢磨著這件事。
坐在他身旁的薛仁貴抬手推了他一把：「清醒點，大郎出來了。」
大郎？
阿圖尼斯過於飢餓，大腦都遲鈍了一些，好一會才反應過來薛仁貴嘴裡的這位大郎，就是他一直想要見到的那位正陽公。
他順著薛仁貴的目光看過去。
就是那位，他以為是幻覺中才會有的英俊男子。
嘶…竟然是真的。
阿圖尼斯站起身，侷促地跟在薛仁貴身後，走到尹煊面前。
腦子裡的形象更一步崩塌。
人們對位高權重、德高望重的人的印象構建，總是偏向於老人一些，阿圖尼斯自然也不例外。
在他的心目中，正陽公就是一個拄著拐杖、白髮蒼蒼的老者，而且既然是大唐最尊貴的人，自然是盱衡厲色、不怒自威。
怎麼…這麼年輕，還這麼好看。
看上去比自己兒子都還要小上不少。
「大郎，波斯使者我帶過來了。」薛仁貴作揖，恭敬地開了口。
阿圖尼斯也學著，有模有樣地作揖，問候了起來：「波斯使臣阿圖尼斯，見過大唐正陽公。」
波斯人？
不少還沒走的食客豎起了小耳朵。
尹煊點了點頭，只是開口的第一句話讓阿圖尼斯有點沒反應過來：「吃了嘛。」
「啊？」阿圖尼斯有點茫然，不知道這是什麼問候。
「沒吃呢？」尹煊一挑眉，看向薛仁貴。
薛仁貴點了點頭。
不止是阿圖尼斯沒吃，他也沒吃。
他是做不出來那種嚴格要求了別人，卻放寬對自己要求的事。
「那你們等會。」尹煊擺了擺手，站起身重新回到廚房，很快又走了出來，手裡拿著兩塊麵包，丟給了他們。
「邊吃邊說。」
阿圖尼斯拿著麵包，不知所措，這…怎麼一回事？
薛仁貴已經習以為常，一邊揪著一小塊麵包塞入自己嘴裡，一邊等吞下去後，才輕聲說起自己在波斯那邊的見聞。
阿圖尼斯插不上話，他的漢話水平追不上薛仁貴的那個語速。
尹煊連連點頭，眼裡放光。
「所以最後只要了礦物，還有在波斯貿易的權力？」只是…聽到最後薛仁貴開口要的那些東西之後，尹煊微微皺起了眉頭。
薛仁貴心裡咯噔一下：「大郎，難道我……」
尹煊一擺手：「待會你回鳳巢，挨武珝一頓…哦，不是，和武珝商量一下吧，有些東西得改一改。」
說著，尹煊一頓，看向阿圖尼斯：「波斯那邊應當是不會有意見的？」
阿圖尼斯沒想到話題來的這麼突然，還在嘴裡的麵包囫圇吞下，差點噎住在他的嗓子裡，一邊輕輕順著胸脯，一邊點著頭。
好一會，他才緩過氣來，開口道：「我波斯是願意朝貢大唐的，不過…具體正陽公還要多加什麼條件，還是要看您會提出來什麼。」
尹煊輕輕一點桌子：「不要說這些官話，沒有意思。」
「我這也不是條件，你明白嗎？」
阿圖尼斯深吸了口氣，笑得有些勉強。
「放心好了，並非是什麼獅子大開口的要求。」尹煊又點了一下桌子，繼續笑著說了下去，「無非就是貿易的種類添上一些。」
薛仁貴暗暗嘆了口氣。
他是以為自己提出來的要求已經算是很狠的了，現在看來…很一般嘛，連自家大郎都覺得不滿意了。
方才大郎嘴裡的話，分明就是回鳳巢去挨武珝的罵。
這話是不作假的。
一想到要挨罵，薛仁貴就一個腦袋有三個大，武珝的嘴是極其刁鑽狠毒的，當然…最好的結果還是挨罵。
要是不罵自己，而是像上次那樣，跪坐大半天的時間，那是真的要命。
阿圖尼斯攥緊了麵包，他有些緊張，笑得越發勉強：「那大唐向我波斯伸出援手……」
尹煊一擺手，搖了搖頭：「這事不要同我說。」
阿圖尼斯一愣，瞪圓了眼，猛地轉過頭看向薛仁貴。
怎麼回事？
你在波斯的時候，可不是這麼說了。
難道現在是準備吃了吐？
尹煊皺起眉頭：「別用這種眼神，也別驚訝，朝廷的事得朝廷來決議，我是不會，也不能代替朝廷答應你什麼的。」
阿圖尼斯疑惑不解。
正陽公不是大唐最尊貴的人嗎？
為什麼他不願意做決定，是的…他從尹煊身上感受到的，就是不願意，這位正陽公，不僅不在乎權力，似乎還有些牴觸這個東西。
或者說…牴觸大唐朝廷？
薛仁貴連忙插嘴，他考慮到了很多事，單獨這一件忘了：「我已經知會了朝廷，明天帶你覲見陛下。」
「到時候大唐發兵與否，增兵多少，都會有所決議。」
阿圖尼斯點了點頭，繼續揪著麵包，順便暢享了一下，待會能不能在食肆里吃上一頓，那香氣著實誘人，他沒有聞過能與之媲美的味道。
但…
薛仁貴並沒給他這個機會，他又同尹煊說了一些東西之後，就徑直帶著阿圖尼斯離開，把他安置在鳳巢附近一個居所，順便安排了一位遊俠兒，教他一些東西。
然後…薛仁貴就去挨武珝罵了。
夜晚。
對阿圖尼斯來說，也是一個新奇的體驗。
最讓他覺得新奇，莫過於燈這種東西。
遊俠兒進屋的第一件事就是把燈打開，原本昏暗的房間瞬間充滿光明，橙色的光芒灑落下來，把阿圖尼斯狠狠嚇了一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