暖光是會讓人覺得心安。
當然…
阿圖尼斯並沒有這樣的認知，他只是覺得這發亮的小燈泡，像極了太陽。他不知道、也不了解金屬發熱會發光，更不知道電的存在。
遊俠兒也只是知道一個大概，當然，就算他了解得很清楚，他也不可能隨隨便便就向一個外邦人解釋說明這些。
知識是自由的——有個前提，僅僅在大唐境內如此。
大唐人就是如此。
他們只愛大唐，現在倒是博愛了一些，愛著突厥、也愛著高句麗了，主要原因是這兩塊地盤成了大唐人的地盤。
他們是不會愛異邦人的。
哦…不對，有一個例外，他們也愛胡姬，主要是長得好看。
阿圖尼斯的腦子裡，第一時間依舊閃過的是庫普索長老的話——「他們在黑夜中，也能夠掌握光明。」
這句話依舊是真的。
大唐人真的能夠做到這一步。
同阿圖尼斯介紹完這些東西之後，遊俠兒又從懷裡掏出來一些銅錢和紙鈔，放在桌子，介紹了一下錢幣的大小：「這些不多，只兩百文。」
「是你這幾天的花銷，若是在屋子裡待乏了，可出去走走，不過別出這間坊。」
說著他頓了一下。
「也別想著去勾欄、瓦舍甚至青樓，你這點錢在那吃杯花酒都是付不起的，而且那些仙子們也不樂意會接待你。」
阿圖尼斯點點頭，笑得有些心虛。
他的確是有生起過這樣的念頭，來到大唐，若不去風流地看看，那豈不就是錯過了最精彩的東西？
「我自己帶了錢。」阿圖尼斯訕笑著開口，「不用勞煩還給我花銷。」
遊俠兒嗤笑一聲：「呵，外邦的錢是沒法在大唐花的，哪怕你帶的是金銀也一樣，唐人只認唐錢。」
金銀這個東西，曾經是流通過的貨幣。
畢竟在此之前，大唐的銅錢假幣、劣幣居多，官方的貨幣並沒有太大的使用價值，金銀是一種迫不得已的替代品。
但自打尹煊出現過，尤其是紙幣的出現，讓官方貨幣的價值水漲船高。
又加之，鬧出過幾件金銀作假的案子。
還是周小三請了鳳巢的人出面，才偵破，緝拿歸案。
這就導致，金銀的價值雖然沒什麼太大變化，但已經不適合作為一種貨幣使用。
阿圖尼斯一愣，把揣到懷裡的手給拿了出來。
他帶來的就是銀餅。
沒想到…大唐這個國家，竟然已經不用金銀來當貨幣了嗎？那這樣的話，這兩百文錢可就很關鍵了。
他小心翼翼地把銅錢和紙鈔放入自己懷裡。
「我這裡還是推薦你晚上出去走走，懷貞坊的夜市是不容錯過的。」遊俠兒看著他收起錢，給出了一個推薦。
夜…夜市？
這個詞讓阿圖尼斯覺得陌生，他揣摩了一下，遲疑著開口問道：「這個夜市…是夜晚中的集市的意思嗎？」
「對。」遊俠兒一點頭。
阿圖尼斯覺得驚訝：「大唐是沒有宵禁的？」
「為什麼要有宵禁？」遊俠兒反問了一句，宵禁這東西沒了之後，他是覺得快樂了許多，夜晚那麼精彩，為什麼要一直待在家裡呢？
就是荷包有點危險。
也幸虧是薪酬跟著漲了，不然的話他可養活不起自己。
阿圖尼斯一頓，有些說不出來話。
自打他生下來，城池裡就是有宵禁的，猛地一下問他為什麼要有宵禁…無非就是要防患強盜、流賊一類的人物。
可長安這種聖地，應該是不會有這些人物的吧……
漸漸入了夜。
阿圖尼斯揣著錢，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外面的景象和他所想的並不一樣，他對黑夜的印象只有漆黑和危險。
但大唐的夜晚，是光明的。
剛一走出屋門，映入他眼中的，就是光芒——不止是屋子裡，街道上也有明亮的燈，道路兩旁一些白天沒見著的小推車、攤鋪都開了張。
濃郁的香氣開始在街道上飄蕩著。
男男女女從家裡走出來，在街上遊手好閒。
循著香味，阿圖尼斯像是被勾中的魚一樣，往前走著，到一個攤位前停住了腳步。
這個攤位上…烤的是很奇怪的東西。
灰撲撲、透明狀的糕點，裡面再夾上綠葉菜、還有不知名黃金色的果肉、甚至還可以塞上肉。
口水不爭氣地落了下來。
「這位郎君，敢問這是何物？」他走上前，規規矩矩作揖，問候了一聲。
旁邊等候著的客人們紛紛側目，看著這個外邦人——在這種小吃攤上，竟然還這麼鄭重其事的行禮。
他們不會覺得這個人很講禮節。
只會覺得…他是不是腦子有點問題？
「這是烤苕皮。」老闆抬起頭，看了他一眼，畢竟這樣的傻子不太常見，接著又低下頭，繼續忙碌起來，「一文錢一份。」
「加菜一文，土豆一文，豬肉兩文，羊肉三文。」
他們用的土豆，都是從同福食肆買的。
說著，老闆頓了一下：「倒不至於這麼行禮，問候一聲便好。」
「也不需對我們稱呼郎君，我等只是小販，當不得郎君這個稱謂，叫一聲掌柜、老闆都可。」
這麼便宜？
「那給我來一份，加些羊肉，還有…土豆是何物？」阿圖尼斯有些尷尬地點了點頭。
老闆伸手一指那個切成絲，金色的果肉。
阿圖尼斯眼裡一亮：「那再給我加一份土豆。」
這也不過是五文錢。
在這吃完了考苕皮，阿圖尼斯沒走幾步，又在臭豆腐的攤位前停住了腳步，這種香臭香臭的東西，意外戳他的胃口。
一文錢兩塊，也是便宜的很。
接連吃了兩三家，阿圖尼斯終於走到了同福食肆的門口。
夜宵攤起了。
滿鍋堆起座小山的小龍蝦，還有滋滋作響的燒烤聲，那股壓過附近所有攤鋪的濃郁香味，以及隱藏在這些香味之下，星星點點的酒香。
這些讓阿圖尼斯瞬間覺得自己肚子又空蕩蕩起來。
他正準備抬腳朝宵夜攤子邁步走去。
一人扯住了他的衣袖。
阿圖尼斯不滿地回頭，看向那人。
扯住他的那人，用波斯語開口道：「你是從波斯來的使者？不懂規矩麼，那裡不是我們能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