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痣青年深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向前走了一步，但很快就又縮了半步回來。
和正陽公搭話沒什麼了不起的，他們都知道正陽公是個極好說話的人。
但…質疑正陽公，和同正陽公搭話，那可是截然不同的兩件事，尤其是自己的身份、自己的學識去質疑正陽公。
是要自己的一條狗命，還是要自己的面子。
想了想。
他覺得…假如自己丟了面子，那還不如不要自己這條狗命。
反正，正陽公是不可能真的要了自己的性命。
有痣青年深呼吸了好幾口，才壯著膽子走上前去，恭恭敬敬地朝著剛從廚房出來的尹煊作揖，問候了一聲：「正陽公，近來安好？」
尹煊眼都沒睜開，一手擼著滾滾，一手擺了擺：「有什麼事，直說便是。」
有痣青年聲音顫抖著開了口：「學生是想知道，為何學生文章，未能刊登到雜誌上。」
尹煊沒說話，只是揮了揮手。
劉景先明白了尹煊的意思，準備走過來勸這個人離開。
尹煊是不可能回答的，每一期雜誌，落選的文章少說也有數百封，沒能刊登上的原因，就只有一個，那就是水平不夠。
若是因為版面問題，不能及時刊登的，尹煊也會差人去通知一聲——當然，現在還沒出現這種情況。
每次都還需要幾個小姑娘出馬，把版面給充填一下，撐撐場面。
要是每次都有人過來詢問自己被退稿的原因，那尹煊食肆也不用開了，每天一壺茶、一張凳子，盡給他們解惑去了。
這毛病不能慣著。
再說了……他們自己琢磨出來的東西，肯定要比受自己指點得到的知識更穩固一些。
尹煊不怕慢，就怕根基不牢固。
見著劉景先過來，有痣青年就更慌了起來，聲音也更加顫抖：「正陽公，學生所寫之文章是那篇言語放大鏡的，還遞交了一個實物過去，學生自付那篇文章……」
他的話還沒說完，尹煊睜開了眼，一擺手，有些驚訝：「那篇文章，竟是你寫的？」
劉景先腳步停頓下來。
有痣青年點點頭，應了一聲：「正是學生所著。」
見尹煊對這篇文章的反應有些不同尋常，他的膽子也漸漸大了起來：「學生覺得…此物無論是軍事、民用，都是大有益處，為何……」
尹煊又一擺手，打斷了他的話：「放大鏡的確是好東西。」
「但這東西是你造出來的嗎？」
有痣青年一愣，張了張嘴，說不出來話。這東西的確不是他造出來的，而是機緣巧合之下，碰見一位微雕匠人，他所用的器具中，自言最重要的東西，就是一塊天然水晶。
這塊天然水晶戴在眼前，就可以讓核桃大小的東西，立馬變得如蘋果似的，有這種奇物相助，讓他成了長安城中技藝頗為精湛的微雕匠人。
有痣青年厚臉皮把這東西討來，研究了一段時日。
偶然之間，又發現自家購買的玻璃杯子，似乎也有同樣的效果，這讓他茅塞大開，琢磨出了放大鏡這種東西。
欣喜若狂之下，就寫了那一篇學術論文，並口出狂言，說自己的文章一定能刊登到雜誌上去。
當然，結果…並不是那麼美妙。
「放大鏡這東西，早就有運用了。」尹煊搖了搖頭，「玻璃這東西就是我拿出來的，你覺得我會不知道放大鏡……」
「我會不把這種好東西，交到軍帳中去？」
有痣青年就更沉默了起來。
自己滿心歡喜以為琢磨出來的好東西，結果早就被發明了出來？就像是自己小時候的奇思妙想，以為弄出來就能得個諾貝爾獎，結果發現…這已經是一個被淘汰的技術了一樣。
「你能琢磨出這個現象是一個好事。」尹煊繼續點評起來，聲音放大了許多，「我也知道你們的目的。」
「我先前說的話依舊是有效的。」
「但我希望，你們都別那麼浮躁，我想要你們拿出來的，並非只是一樣東西，而是…在拿出來這個東西之後，還能知道為什麼。」
說著，尹煊頓了一下，緩了口氣，抿了一口茶水，又接著對面前的有痣青年說道：「現在我給你一個機會。」
「你若是能說出來為什麼玻璃做出凸面後，就能放大眼前的物體，那你便能入我的研究所。」
為什麼……
有痣青年雙眼裡有些迷茫，他哪知道是為什麼。
「是…因為玻璃這種東西的特性？」但進入研究所飛黃騰達的機會就在眼前，他也不可能輕易放棄，心裡揣摩了一會，他試探著開口，給出了一個答案。
尹煊嘆了口氣。
這個答案也不能說錯，但不是他想聽到的那個答案。
他更想聽到的，是「由光的折射產生的現象」，想聽到的是初中課本上，光學的最基礎的知識。
光學是在物理學中幾乎沒什麼存在感的一個分支。
但它又確確實實非常重要。
涉及到各個行業，列印、醫學，乃至於手機、平板這些東西，都和光學脫不了關係。
看到尹煊嘆氣，有痣青年面如死灰，他明白自己的這個答案是錯誤的，他最後的一次掙扎沒有嘗試成功。
不用尹煊擺手，他自己就退了回去，呆呆坐在自己位置上，就如一塊泥塑一樣。
他是失落。
尹煊的心情很淡然，他對此做好了心理準備，繼續閉眼擼著滾滾，休養生息。
一旁偷聽的讀書人們興奮了起來，他們能聽得出來，尹煊對放大鏡這個東西還是很看重的。
這…不就是給他們指明了接下來的研究方向了？
若是能搞明白為什麼放大鏡能放大物體的原因，那就一定是一篇能刊登到雜誌上的學術論文。
這麼好的機會，誰又肯會放過。
除了那些對自己研究項目很有信心的人之外，其他人都暗戳戳下了決心，要改換研究方向，去弄清楚這個放大鏡的東西是怎麼回事。
一時之間…像極了見到滾滾時，那麼熱切的李世民了。
琳琅閣那邊多了許多生意，都是過去訂購特殊的玻璃鏡面的，有些手巧的，乾脆就自己打磨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