雜誌這東西,已經成了大唐的風向標。
能夠在雜誌上留名的——當然是在學術區留名的那批人,無論此前在大唐是多麼的小透明、多麼的無人問津。
只要這個人的名字,小小的蠅頭大小的文字,出現在了學術區里,那麼他立馬就成了長安城掌上明珠式的香餑餑。
尹煊要他。
李世民也想要他。
甚至…長孫家、高家這些關隴的勛貴們也有些按捺不住,私底下聯繫了幾次。
但除了李世民還算是有些吸引力之外,這些關隴勛貴們…對這些雜誌上留名的人而言,是一點吸引力都沒。
甚至現在一點點到了夏天,崔家的屍骨才剛剛被收斂走。
他們又怎麼可能和這些前途未卜的世家門閥走的太近。
李世民高高在上、是真龍天子、是萬國來朝的天可汗,但他的吸引力,對這些榜上留名的人來說,也不是很大。
畢竟不是通過科舉,只是一本雜誌、一篇學術論文而已,能許諾的官職,最多只能招攬過來,為三省小吏,再等日後諫言,許一個監察御史的官職。
馬周便是這麼爬上來的。
一個區區監察御史,放在以往,能讓這些人打破腦袋、感恩戴德。但今時不同往日,他們可都是常在同福食肆吃飯,都是見過世面的人。
尤其是這些寫出學術文章的讀書人,心中自有一股傲氣。
他們自認自己比不上尹煊,但總不見得會比姬溫差到哪去,這位同福學社的前社長,現在可都是句州長吏,從五品的大官。
句州,句字因勾,是大唐在高句麗設立的一個行政單位,所轄範圍就是曾經的平壤城之地,亦是整個安東道的首府所在。
也正是因為去了高句麗那等偏遠之地,姬溫故而才請辭了同福學社的社長之位。
但新社長的人選……
很是出人意料,不是別人,正是李義府。
說起這個李貓,也讓很多讀書人忿忿不平。
就連李義府那個小王八蛋,現在都成了互市監的監丞,官品不大,只有區區八品。但權力大啊!
互市監所管轄之事,是諸國、異邦與大唐商貿往來之事,也就是說…其他國家的商人想要來大唐做生意,就得先過他李義府的手掌心。
聽說…這位李監丞,已經在長安屯了四套房產,現在正籌備著買下第五套房產來著。
他之所以能成為新社長,也是多虧於此。
自打他成了監丞之後,每個月都要拿出一筆至少百貫的錢財出來,用來扶持學社中寒門出身、又急著用錢的學子。
亦或是請同窗好友喝酒、吃飯。
學社之中,不少人的研究成本,都是由李義府一力承擔,有心人算了下,光是這筆花銷,每個月就至少要花去兩三百貫。
在他這麼千金買骨、不計成本的拉攏之下,在學社裡的聲望自然是一漲再漲。
要不是尹煊實在不缺他那三瓜兩棗的,他甚至還想投資一波尹煊的研究所。
這就讓學社不少關注金錢的人,心裡直泛著一股酸意。
他奶奶的…這個不起眼的互市監究竟是多肥的一件差事,一個區區八品的小官,每個月就能撈到這麼大的油水?
李義府尚且如此,他們若是入朝為官,又怎麼可能會甘心從一名入不出敷、又沒什麼實權的吏員做起。
饒是李世民名頭如此、前途如此,最後也只是截胡了兩人,剩下的人全都進了尹煊的研究所,埋頭於技術、學術的研究之中。
同福食肆里。
一名嘴角黏著一顆痣的讀書人,臉上頗有些自得之色:「今日可都要瞧仔細了,我可是有一篇文章要刊登上去的。」
同行的幾個人,臉上都有些無奈。
「知道了。」
「你這些日子,都不知說了幾遍。」
「每一篇能刊登上去的文章,那都是了不得的東西,你的若是刊登上去,我等自然會專心研讀。」
有人嘆了口氣,頗信他的話:「你若是肯早些把文章給我們看就好了,我等也能早些研讀明白……」
有痣青年一搖頭,抬起腦袋,嘴角都快揚到太陽穴了:「好東西哪能那麼隨隨便便得到。」
「再說了,我那篇文章可不算有多深奧晦澀,以爾等幾位的能力,自然是能讀個明白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翻起了雜誌,滿心期待。
不知道自己的文章會放在學術區的哪個地方,普通區,還是精品區?雖然只是一個取巧的發現,但說不定就能入精品呢。
可世事總不如庸人計料。
他翻了一圈,沒有找到自己的文章。
這讓他臉色微微一僵,手開始有些哆嗦,一股不太好的預感湧上了心頭,該不會是自己的文章沒入選吧?
不可能!
那東西絕對是有資格登上雜誌的。
絕對是自己沒有看到。
他又顫顫巍巍地翻了第二遍,但已成的事實不會被改變,第二遍他依舊沒能翻到自己的文章。
沒有,真的沒有。
怎麼可能!
他的臉色徹底黑了下來。
他的幾個好友早就發現了這件事,歪著腦袋看著他,但都沉默著不敢說話。
片刻後,才有一個人遲疑著說了話:「好像…並未有你的文章。」
這句話就如一把刀子似的,狠狠戳中他的內心,讓他整個身子都更加劇烈地顫抖起來。沒能刊登在雜誌上,那都是小事。
丟臉是大事。
他之前說的那麼信心滿滿,說什麼…自己的文章一定能刊登在這一期的雜誌上,說的他自己都信了。
結果沒有。
啪啪啪打臉,他都覺得自己的臉被抽腫了。
原本他是準備就不說話,大不了裝死幾天,等大家都忘了——或者說選擇性地忘掉的時候,再繼續活躍起來,琢磨一下為什麼自己的文章沒有通過審核。
但現在…這個人說了這麼一句話,他連裝死都做不到了。
「我也覺得奇怪。」他的身子在顫抖,但語氣還是儘量維持著平靜,「讓我去問一問正陽公,興許是我的文章哪裡出了問題。」
他已經在給自己找台階下了。
但旁邊桌子上的人,已經有一個沒忍住,肩膀聳動著,看上去像是在做什麼齷齪事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