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福食肆很是矚目，在平壤城裡這一片低矮的建築群中，唯獨這是一座二層小樓。
不是飯點。
但客人很多。
來來往往的都是大唐的士卒、大唐的百姓，幾乎見不到高句麗人的臉，偶爾有幾張，那都能看得出來，是高句麗的商賈。
久居大唐的那種，甚至是能和大唐人有說有笑。
他們兩個明顯不是高句麗商賈打扮，甚至錦衣華服、看上去像貴族一般的人物，引起了所有人的注視。
貴族？
現在平壤城裡還有活的貴族？
兩位國王享受慣了眾目睽睽的待遇，這個時候也難免覺得有些怪異，很快找了張無人的桌子坐下來。
平壤分店的夥計就迎了上來。
「兩位吃些什麼？」夥計開口問道。
兩位國王沒立即回話，只是瞪圓了眼，不可思議地看著這個夥計。
美人！
而且是他們難得一見的美人。
他們作為國王，哪怕只是小國的國王，身邊都不會缺乏美女的，後宮裡少說也塞了幾個、十幾個美人。
但…沒一個是如這個夥計似的吸引人。
不是說她的容貌真的能壓得住他們後宮的賓妃——能和這個夥計相提並論的美人也有幾個。
最吸引他們的，還是這個夥計身上的氣質。
清冷、高傲，最關鍵的是有一種天山雪蓮似，傲然獨立於世的感覺。
這不是那些只會依附男人的女子能夠相比的。
夥計微微皺起眉頭，又問了一遍：「兩位吃一些什麼？」
這句問話，把他們兩人拉入現實里。
他們不敢起邪心，上一個對同福食肆夥計出言不遜的，已經被大唐一巴掌抽了個半死。百濟國王溫和地開口詢問：「敢問，今日有什麼吃食？」
他是聽說過，同福食肆每隔一段時間都會換一換菜譜。
「今日的菜單是魯菜。」夥計言簡意賅地報了一聲，把懷裡的菜譜鋪到兩人面前，「對了，本店先錢後餐，且只收唐錢。」
兩個國王小雞啄米地點頭。
兩個人討論了一會，最後點了一盤九轉大腸、油爆雙脆、蔥燒海參，又作配了一碗清湯燕窩。
酒水自然是少不了的，一斤燒刀子。
錢如流水一般的花了出去。
不多一會，菜從廚房就端了出來，上了他們的飯桌。
光是擺盤的模樣，就讓他們兩個人狠狠吞咽了一口口水——這可比他們所謂的「御膳」都要精緻的多。
唐人的生活竟然這麼奢靡的嗎？
他們可是聽說了…就是普通百姓想吃，攢一攢錢也是能吃到的。
同福食肆除了價錢這個門檻，對大唐的普通百姓而言，是沒其他門檻的。
百濟國王迫不及待地夾了一筷子大腸，塞入自己的嘴裡。大腸這種肥膩的口感，於他而言是一種巨大的衝擊。
百濟能有什麼好吃的？
清淡到幾乎就是白水煮出來的東西，在食物的開發上，從營州往北，就是一片荒漠。
新羅國王和他不同，他率先夾了一根海參，輕輕一咬，直接彈開了他的牙齒，再一作狠，他才把海參咬斷。
濃郁的醬香、蔥味，在他的鼻孔里迴蕩著，整個人都像是陷入了海參的海洋。
兩個人不再說話，專心地吃著東西，偶爾碰杯，抿了一口酒水，接著就繼續吃得熱火朝天。
兩碗米飯下肚，兩個人拍了拍圓滾滾地肚子，注意到了那一小盅燕窩。
端起來打開蓋碗一看。
裡面是微黃的湯水，泡著一團白色膠質的東西。
看上去和他們往日吃的那種寡淡至極的食物沒什麼太大的區別，百濟國王皺了皺眉頭，在嘗過了前面的食物之後，他下意識地對寡淡的東西就有了一絲反感。
肉！
他想大口的吃肉。
但…這拳頭大小的一小盅就要一貫銅錢，就這麼放棄，他也做不出來，端起來，輕輕抿了一口。
在一旁放了很久，溫度正是適合入口的程度，湯水鋪在舌苔上，滋味漸漸瀰漫開來。
百濟國王眼裡微微一放光。
錯了，在入口的這一瞬間，他就知道自己錯了。
寡淡不好吃，那不是寡淡的問題，而是自己御廚的問題，這一小盅燕窩湯，也是寡淡的，只有鹽和胡椒調味。
但好吃得很，只這麼一點點的調味，就和剛才的油膩做了最好的調和。
順一口下去，被堵塞地滿滿的腸胃，一下子就通透了起來。
「同福食肆的美食，果然名不虛傳。」百濟國王把燕窩吃完，摸著自己的肚子，靠在椅子上，發出了感慨。
新羅國王也是同樣的模樣，雙眼有些迷離：「是啊，聽說…長安本店，正陽公的手藝還要勝過分店許多。」
「這裡都這麼好吃了，不知道長安城的能好吃到什麼樣。」
他們的大腦想不出來，這家分店的美食，已經比他們之前吃過的任何東西，好吃太多、太多、太多。
「所以得活著，活著才有機會吃到長安的同福食肆。」百濟國王語重心長地來了一句，「你想想，這也是個機會。」
「我們把所有的一切都交給大唐，只留一些錢財，當一個富翁家。」
「現在不還是有那個火車，有了火車，我們就能很快地去到長安，就有機會吃到正陽公的手藝了。」
說著，百濟國王頓了一下，意味深長地看了新羅國王一眼：「若是我們真想出了什麼辦法，真的攔住了大唐的意圖。」
「我們這一輩子，恐怕都沒法吃到正陽公的手藝了啊。」
新羅國王心動了，很是心動。
是啊…
反正攔不住大唐的軍隊，不如主動繳械投降，保住自己的一條命，以後就搬到長安城去，天天吃同福食肆的美食，比留在新羅，當一個小破國的國王，豈不是更加享受的一件事？
天秤的兩端，一邊是同福食肆、一邊是岌岌可危的新羅。
同福食肆那邊越來越沉、越來越沉……
他正思考著。
忽然從門口進來一隊大唐士卒，一個高句麗商賈領著他們，剛一進門，就指向這兩位國王，開口嚷了一聲：「我檢舉，他們倆是貴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