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吃得肚子滾圓的國王扭轉回頭來，詫異地轉過頭來，順著那個人手指所指方向看去，目光最終是落回到自己身上。
這人…是來舉報自己倆人的？
大唐的士卒沒先理會這人的舉報，而是乖巧、恭敬地同夥計作揖問候，說明了緣由之後，才走到他們兩人的桌旁。
一開口，聲音冰冷冷的，也帶著一絲呵斥的意思，但音量並不大，甚至比平常說話的聲音都還要小一些：「兩位，請同我們走一趟軍帳吧。」
「這裡是同福食肆，我等可不想擾了這裡的清淨。」
兩位國王這才恍然大悟。
終於明白過來，為什麼整個平壤城裡看不到哪怕一名貴族了。
看樣子出現一個類似於貴族的人物，就會被人舉報，然後大唐的士卒就會以不可思議地速度趕過來？
百濟國王忙站了起來，拱手作揖：「我二人並非是高句麗人。」
說著，他頓了一下，環顧了一下四周，壓低了聲音：「我乃百濟國王，此是通關文牒。」
這一句話落地，旁邊的侍衛就從懷裡取出一張文帖交到為首的將領手中。
他翻看了一眼，確認上面的官印無誤，又一甩手丟回給侍衛，點了點頭，看了眼桌子上的幾乎光溜溜的盤子，語氣淡漠：「哦，原來如此。」
「那還請兩位小心一些，別給我們弄出什麼麻煩來。」
百濟國王陪笑著，低聲下氣地應了下來。
這個大唐將領，充其量最高也就是五六品、多半可能就只是七八品的樣子，放在以前，百濟國王再怎麼怕大唐，也不會如此這般放下架子。
但現在不同。
一位大唐八九品官員的地位，可要比他這一位百濟國王還要高。
倒是那個舉報的高句麗商人有些失望，嘟囔了一句：「不是高句麗的貴族啊。」
大唐將領瞥了他一眼。
高句麗商人握了握拳頭，有些不死心：「百濟、新羅的國王不收嗎？這不是遲早的事…」
「現在抓起來唄。」
他之所以不肯放棄，是因為舉報有獎勵——若是能抓住一位高句麗貴族，最少也有一貫唐錢的賞錢。
地位越高、賞錢就越豐富。
大唐將領失笑一聲，從腰上摘下來一小吊銅錢，大約一百文的樣子，隨手丟給了他：「雖不是高句麗貴族，但也算你舉報有功。」
「這百許文就當你的賞錢了，老子請你吃酒。」
高句麗商人頓時喜笑顏開：「謝謝唐爺。」
大唐士卒又向同福食肆的夥計作揖、道歉後，買了一斤玉京秋，而後扭頭離開，不做多叨擾。
「正陽公在大唐人心中的地位…還真是不一般。」目送著唐軍走開，新羅國王又感慨了一句，頗有些詫異地、小心翼翼地瞥著食肆里忙碌著的美人夥計。
食肆夥計，說好聽些，那是給正陽公謀事的，說的難聽一些，就是為奴做仆的一批人。
再怎麼攀龍附鳳，本身的階層擺在那裡。
這食肆在平壤，離長安如此之遠，就是這些大唐士卒態度不那麼恭敬，消息也不一定就能傳到正陽公耳中。
可…就算有如此前提，這些大唐士卒依舊對這家食肆夥計態度恭敬。可想而知，在他們的心中，正陽公究竟有著何等之高的地位。
「若是能投靠正陽公就好了。」百濟國王沒由來地吐了一句話。
新羅國王搖著頭，冷笑一聲：「想得倒美，我聽聞正陽公為人雖溫柔的很，但往來的都是唐人，幾乎從不肯與我們這些異邦人見上一面。」
「就是做生意，也都是唐人優先，你還想投靠過去？」
「那麼些個唐人都沒這個機會。」
百濟國王失望地嘆了口氣。
「待會我準備去尋郭將軍，你是否一同前往？」新羅國王扭頭看了一眼同伴，拋出一個話題。
郭將軍，便是郭孝恪。
張亮、薛仁貴自是都回長安去了，鎮守這裡的，便是這位郭孝恪。
百濟國王點了點頭。
他們倆人在這裡坐了會，消了消食，而後起身，才往平壤皇城——現在的安東將軍府走去。
拜帖投上。
兩個人在門口足足等了有將近一個半時辰，府內的侍衛才把他們二人給喚了進去。
被晾曬了這麼久，他們倆也不敢有半分怨言。就這麼恭恭敬敬地候著，然後被侍衛領著，恭恭敬敬地進門。
轉到走廊、到了書房，才見到這位身著紅袍，還在伏案忙碌於卷牘之中的郭將軍。
他們兩個學著唐禮，有模有樣地問候起來。
郭孝恪依舊沒理會他，又過了小半個小時，他才抬起頭，語氣平淡：「你二人是百濟、新羅之國王？」
他們兩人點點頭。
「來尋我作甚。」郭孝恪一邊慢悠悠地擱下筆，一邊輕聲問道。
他們兩人對視一眼，百濟國王琢磨了一下措辭，開口說道：「我二人…是來歸降大唐的。」
郭孝恪一挑眉毛，似笑非笑：「歸降？」
他們兩人重重點頭。
「我等自是知道大唐所要何物。」新羅國王開口，小心謹慎，「我等是真心實意投降，死心塌地追隨大唐。」
「只要能保住我二人性命。」
「土地、主權，大唐請盡數拿去。」
郭孝恪臉上笑意稍微收斂了一些，對他們的話並不感到吃驚——事實上，李世民在臨走離開之時，就同他說過，新羅、百濟或許會有投誠之舉。
「條件呢？」郭孝恪沉默了一會，輕輕一點桌子，微笑著說道。
既然主動來投誠，那肯定是帶著條件。
就不知道…這個條件會是什麼樣。
百濟國王開口說道：「我等…只希望大唐能饒妻兒一命，並許些錢財，在長安置換一套房產，能得一個唐籍。」
郭孝恪臉上終於是有了些驚訝。
這個條件是李世民、亦或是他之前都沒想到的一個條件——不是有多麼高，而是這些條件太容易許諾出去了。
大唐先前做的準備，那就是這兩個國王要獅子大開口，繼續要做名義上的王、亦或是開口討要大唐的爵位。
李世民的底線，就是許他們一個四品武散官、一個縣子的爵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