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鱖魚的臭味沒有大腸來的那麼猛烈。
還沒端上飯桌前，李淵見著了還有些驚喜，雖然顏色是一種棕橘色，沒有那麼鮮亮，但看起來似乎沒自己想到的那麼可怕？
可等這道菜落到桌上，一股子臭味就涌了過來，藏在菜香之中，偷偷地溜入了鼻子裡。
這讓李淵和李靖兩個人都不由得皺起眉頭。
隔壁兩桌人，也不由得側目回頭看過來，這股味道…細膩著潤物細無聲。 ✾
「還是菜如其名。」李靖神色有些複雜，拿起筷子，看著其他兩道菜，卻有些不好下筷，「這味道還真是…比那大腸都還要上頭。」
他是不打算吃的。
本來他就沒打算點這一道菜，若不是李淵強行決定，這道菜根本就不會出現在他們的飯桌上。
李淵苦著臉，拿起筷子。
這是他拍板定下來的，不管怎麼樣，這道菜他是一定要吃的。
這東西…可是和大腸完全不一樣。大腸那東西，是處理的時候臭，但它成了菜品後，可就沒那麼濃厚的臭味了。
但這道菜，它到桌子上都還是臭的。
「大郎不吃嗎？」李靖稍微向後撤了半個身子，貓著眼慎重地看著那道菜。
李淵瞪了他一眼，作為臣子這個時候不就是應該表一下忠心，為了防止這道菜有沒有什麼問題，身先士卒地試一試？
但李靖根本就沒這個自覺。
我都告老還鄉了，還要去把自己帶入臣子的身份中？再說了…你曾經是皇帝，但你現在不是了啊。你現在就是一個牌運極差的李老頭。
李淵拿著筷子，顫顫巍巍地下筷，他幾乎難以想像…散發出如此臭味的東西，裡面的肉得腐爛到什麼程度。
店家怎麼會把這種菜給拿出來的。
但當筷子觸碰到魚的時候，卻並不是想像中的那種軟塌塌的感覺，而是意外的有幾分彈性。
李淵眼裡一亮，撥去上面的肉末、辣椒，扒開魚皮，露出裡面的肉。
粉嫩嫩的，還泛著一股晶瑩的光澤。
再稍微發力，搗開魚肉，似蒜瓣一片片的分開，沒有任何李淵想的那種腐爛的跡象，這反而是那種鮮魚身上方才能看到的證明。
夾起一塊，李淵塞入自己嘴裡。
是還有些臭味，但進入嘴裡後，這股臭味便散去了不少，等一咀嚼，魚肉並不算很鮮美，但別有一股說不出來的風味。
這股味道，風塵僕僕。
讓李淵回憶起了當年自己行軍的日子了，旅途、落日，但吃上一口，心裡像是落了什麼東西，沉甸甸的、踏實起來了。
但還沒等細細品味這種味道，嘴裡的肉就已經化了進去。
李淵沒忍住，又夾了一筷子肉。
李靖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這…年紀大了，李淵是終於覺醒了什麼奇怪的癖好，和程咬金一樣，對這種臭烘烘的東西產生了興趣？
可…這和大腸那玩意不一樣啊。
大腸那是沒辦法避免臭味，它就是裝那玩意的，店家能把這東西開發出來，還能開發的這麼好吃，已經是讓他們很驚訝的一件事了。
但現在…李靖可不相信會有什麼天生就會很臭的魚。
那只可能是被故意做的這麼臭。
店家做出這種事，一點都不讓人意外，反正店家是能幹出這種惡趣味的事的，但是對這種惡趣味還抱有這種興致的人，是不是就有些不正常了。
「能吃？」李靖又向外挪了挪一些距離。
李淵一點頭，笑得燦爛：「自然是能吃的，藥師，你也來試試，這道菜的滋味真是超出想像。」
「真的？」李靖有些不信。
李淵一拍手，皺起眉：「還能騙你不成。」
李靖雖沒點頭，但還是露出了的確如此的神色出來。
李淵臉色一僵，不自然地揮了揮手：「至少這次我是沒騙你的。」
李靖一挑眉，對李淵的這一番話自然是將信將疑的，不過…既然李淵都這麼說了，他自然是選擇相信了一下。
往回坐了一些，拿起筷子，夾起一瓣魚肉，皺著眉頭、深吸一口氣後屏住了呼吸，把魚肉塞入了自己嘴裡。
舌尖觸碰到軟嫩的肉，讓李靖驚訝一聲，而後再細細一品味，那股羈旅他鄉的味道，就剎那涌了出來。
「這道菜……」李靖有些驚訝，這道菜所品味到的滋味，可要是比它的外表看上去的複雜的多。
甚至…甚至根本想不到這樣的一道菜，其中所能品味出的味道，竟然是這樣的。
「店家還真是神乎其技。」李淵感嘆一聲。
兩人小口抿著酒水，一邊聊著過去的事，一邊品味著這道菜。
等尹煊從廚房出來。
李淵捧著碗，到尹煊身旁坐下，而後開口發問：「店家，您是怎麼想到做那樣的一道菜的？」
尹煊瞥了他一眼，揮揮手，開口解釋道：「我以前聽過一個傳聞，說是…徽州，地少人多，故而背井離鄉外出打拼的人居多。」
李淵點點頭，他也聽說過這樣的話。
尹煊接著說道：「這就有外出在銅陵、貴池等地的魚販，想要把那些地方的鱖魚賣給自家人。」
「但徽州山多，此去路艱道險，要走上五六日、七八日，才能夠運到績溪等地，又不能放著魚發臭，於是便想到了一個法子。」
「在魚身上撒上一層鹽，等到了績溪等地後，魚鰓仍是紅的、魚鱗不見脫落、魚肉不見腐爛，只是會有一股子臭味。」
「我出於好奇，便試了一下，果真如此！」
「又想嘗嘗這種手段保存下的鱖魚，會和尋常鱖魚有什麼差別，所以琢磨出了這樣的一道菜。」
臭鱖魚這道菜的來歷的確如此，只是尹煊不能說這是徽州本身的習俗，只能佯裝做自己曾聽過的事。
李靖有些感慨：「怪不得能吃出千里行軍的滋味，原來還有這麼一番來歷，倒也不虧。」
聽了這些故事，李淵對這道菜越發喜歡。
誰對有故事的菜品能有什麼抵抗力呢？
他們兩個對視一眼，此前的四個菜系他們一直抱著看熱鬧的心思，但現在，他們就是堅定了徽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