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世民看了他一眼,抬手拍了拍他的肩膀:「朕讓人測驗過水泥這種東西,長久的使用下去,也不會出什麼問題。」
工部侍郎只是點了點頭,沒有繼續說話。
李世民繼續往前走著。
但沒幾步又停了下來,他也沒回頭,只是深吸了一口氣:「朕準備修一條路,就用水泥,從長安到洛陽。」
段綸應聲恭維起來:「陛下此舉,當為古今無雙之義舉。」 ❅
「我工部定然盡力做好這件事。」
他這就開始搶起功勞來了——他從貞觀初就開始擔任工部尚書,雖不是工部出身,但這些年的經歷,也讓他明白,修一條路是多麼大的一件功績。
這是註定青史留名的事。
聽說...陛下正籌備凌煙閣,冊封於大唐最有用的名臣,有了這個功績,說不定他也就能躋身其中。
李世民回頭瞥了他一眼,又輕聲說道:「朕不打算用徭役,而是準備僱傭人來修建。」
除了早就從尹煊那聽聞來,做好了心理準備的幾人之外,其他官員們都目瞪口呆,看著李世民的背影,有些不知所措。
僱傭?
朝廷用人還用僱傭的?
徭役不好嗎?
段綸身子有些發僵,勉強笑了起來:「陛下,還請慎重,天下之民為朝廷徭役,理所應當。」
「臣知陛下體恤百姓,但也該為朝廷、為國庫著想,若是僱人來修...此種花費,怕是不比鋪一條石板路到洛陽來的便宜。」
李世民點點頭:「朕...知道。」
「朕只是不想效隋煬帝之行罷了。」
段綸搖了搖頭:「陛下多慮,隋煬帝修運河,勞民傷財......」
他的話沒說完,就被李世民打斷,這位大唐的皇帝回過頭來,看向段綸,嘆了口氣:「難道修路便不勞民傷財了嗎?」
「在百姓眼中,朕修路和隋煬帝修運河又有什麼區別?」
「若是用徭役,不過都是強迫他們去做可能他們這輩子都用不上的東西。百姓們才不管朕是修路、還是修運河......」
「他們只知道,又要做可能會累死人的工作了。」
段綸沉默下去,許久之後,又恭維了一聲:「陛下仁德,臣羞愧難當。」
被這麼一夸,李世民臉有些發紅,撿著尹煊的話,來裝這麼一波,以他的臉皮都有些遭不住。
他擺了擺手,示意剩下的官員們就不要跟著拍馬屁了。
「這倒不是朕想到的。」李世民想了想,還是把實話說了出來,「是朕同尹縣男閒聊的時候,他提醒朕的。」
「僱人修路的主意,也是他提出來的。」
「除此之外,他還提了一些,如何用這些路,讓朝廷回本的意見。」
「朕...猶豫了很久,這段時間翻來覆去地睡不著,就是在想這個問題。」
說著,李世民又嘆了口氣,幽怨聲拉得尖銳、刺耳的長。
「要不要按照他的想法去試一試,風險很大。」李世民繼續說了下去,「朕知道,如果後續沒成功的話,那朕的朝廷就要攤上這麼一大筆的負擔。」
「可朕還是捨不得這個機會。」
李世民抬起手,攤開手指,看著掌心:「這是一個極好的機會,朕知道,如果朕的大唐,每一座城池之間都被這樣的道路聯通著...朕的大唐就會變成真正的鐵板一塊。」
「朕捨不得這個機會。」
「所以打算試一試,就在長安、洛陽之間,修上這麼一條路。」
「諸位愛卿,以為如何?」
官員們面面相覷。
又是那個尹縣男?他們還真沒想過,一個小小的縣男、沒有任何官職的縣男,竟然會這麼的有存在感。
那個男人...究竟有多大的本事、有多大的魅力。
當然,他們的腦子,只是一掠而過這樣的想法,更多的還是在思考李世民後續的那些話。
究竟是用徭役,還是不用徭役?
用徭役自然是最穩妥的辦法——只是,修不了多少,或許從長安到洛陽還不是太艱巨的任務,畢竟這兩座城池之間,也只有八百里地。
可...大唐又不止這兩座城池。
還有太原、有曲阜、有齊州、有益州.....
若是想要將全國的城池都用水泥聯通起來,其中的花費、要動用的人力、造成的損耗恐怕還要遠勝運河的開掘。
用僱傭的法子...若是能像那位縣男說的那樣,能夠收回其中的開銷,那自然是極其不錯的。
可誰能確定這就一定能成?
現在擺在他們面前的問題就是——如果誰接下了僱傭人修路的任務,日後賺不到錢、朝廷虧本的責任固然是追究不到他的頭上。
但...用了多少成本修路、如何儘可能的節省開支,這個責任是接下這個任務後,一定要去承擔的。
誰敢承擔這個擔子。
段綸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臟,他覺得自己膽子還不夠大。
工部尚書尚且如此,更遑論其他的官員了,他們的膽子更小。
李世民看著他們,眼裡掠過一絲失望,輕輕嘆了口氣。
只是...他這口氣,還沒有感嘆完,就有一道聲音傳入他的耳中,是那位絲毫不顧及自己形象的工部侍郎。
他朝著李世民拱了拱手,而後輕聲說道:「臣願替陛下分憂解難。」
「臣願意主任這一事務。」
李世民看了過去,他對這個男人印象不深,但還是記得他的名字——盧義恭,雖然是姓盧,但和范陽盧氏的關係並不大——就像自己同隴西李氏、趙郡李氏一樣的關係。
「你可想好了,這可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李世民看著他,聲音漸漸嚴肅起來。
盧義恭一點頭:「臣明白。」
「臣定當竭盡全力、完善此事。」
李世民點了點頭。
房玄齡瞥了盧義恭一眼,沒忍住站了出來:「此事...還沒落定,依舊是要在朝堂上商議的,盧侍郎倒不必如此『視死如歸』。」
他的話,破壞了此時的氛圍。
李世民一個沒好氣,瞪了過去。
盧義恭也鬆了口氣,朝著房玄齡笑了一下,感謝他替自己解除了不少壓力。
他敢接下這件事,自然是有底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