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煊眼神很淡漠,沒有拒人於千里之外的抗拒,但也沒半點熱情。
這讓男人心裡有些發冷,他勉強一笑:「我們可是親戚。」
尹煊點點頭,微微一笑:「或許吧。」
男人把頭一轉,看向王氏:「妹妹,你看看你這兒子,現在怎麼成這個樣子了,不該管教管教,對我這個當舅舅的一點都不尊重。」
王氏沒說話,腦袋往旁邊一扭,看到前幾日丟在櫃檯上的草料,手一撿、腳一邁,就往後院走去。
順便把剛剛從帘布後面冒出一個小腦袋的尹露露按回去:「書讀的怎麼樣了,哥哥教你的那些學問掌握了嗎?」
「還有學塾先生給你布置的課題,娘來檢查檢查。」
後面就是尹露露的哭嚷聲。
男人臉上神色更加尷尬起來。
婦人挑起眉毛,陰陽怪氣:「這正陽侄兒當上了掌柜就是不一樣,發達了就不認我們這些窮親戚了。」
「嘖嘖嘖,大郎,咱還是回家吧,留在這別耽誤人做買賣。」
話是這麼說,但她和他都沒邁腳離開。
一臉譏笑、玩味地看著尹煊。
尹煊一點頭,言簡意賅:「對。」
對?
這一個對字是什麼意思,是他認了自己發達了不認窮親戚,還是說自己留在這會耽誤尹煊做買賣?
見他們兩個人還站在原地,尹煊有些不耐煩地敲了敲桌子:「這裡是食肆,歡迎來吃飯的人。」
「你二位若是想吃飯,便尋一處桌子坐下,若是不想吃飯,安安靜靜地坐一會也行,我也不收你茶水錢。」
男人神色間有些猶豫,想要向後退去離開。
婦人推了一把自己男人,坦坦蕩蕩地開口:「正陽侄兒,有句話我總歸是要說的,現在我兒子正是讀書的關鍵時候,結交同窗、詩會、酒會什麼的,那都是花銷。」
「既然你家發達了,資助你弟弟不是應該的?」
要錢來了。
尹煊半斜眼看著她,自己知道他們過來的目的多半就是這個——就跟某人宣告公眾,自己竟不知自己侄兒有水木之姿一樣,就是為了蹭一些東西。
但還是沒預料到這個女人的臉皮,能厚到這種程度。
李麗質和李淑都笑不出來,皺起了眉頭。
婦人苦口婆心:「等以後你弟弟發達,成了高官,不也能照拂一下你家食肆?說不定還能引薦你去尚食局,就是你以後結婚生子了,說不定你弟弟還能保舉一下你的孩子。」
尹煊粗暴地敲了敲桌子,打斷她的話:「行了。」
然後他一指門外:「請離開。」
他甚至都不想和這些人多說哪怕一句話。
婦人一挑眉毛:「尹煊,你就是準備這麼絕情了?」
就在這時,周小三從外面走進來,抖落身上的雪,抬頭往裡一瞧,察覺到這不同尋常的氣息:「大郎,家裡是出什麼事了?」
尹煊指著這兩個人:「丟出去。」
周小三二話不說他,往前邁一步,一手抓住男人的後領,另一隻手抓住女人的後領,一使巧勁,就扯倒兩個人,拉著他們到門口,再一發力,把這兩個人丟到門外雪堆里。
雪裡的兩人好半晌沒回過神,愣愣地看著灰濛濛的天空下著雪。
有點難以想像,尹煊竟然會這麼粗暴地對待他們。
周小三轉身回屋。
尹煊又指著桌子上的籃子:「把這些雞子給還給他們,小心點,別弄破了,讓他們尋著什麼理由騷擾回來。」
周小三也沒遲疑,把這一籃雞子放在橫躺在雪地上的兩人身旁。
等再回去之後,周小三落座,才開口問道:「店家,那兩人是誰?」
尹煊回道:「姑且算是我娘舅親。」
周小三低頭看了看自己雙手,有些驚訝,感情自己剛才是把大郎的舅舅給丟了出去。
「他們是招惹大郎了?」周小三好奇地問道。
旁桌過來吃火鍋的讀書人們也豎起了耳朵。
他們常來,自然是知道店家是個什麼樣的人,有些傲氣,但不難相處,是個能好生說話的人。
從來沒見過店家這麼冷漠地對人。
一親一疏、一近一遠,他們內心情感更傾向於尹煊。
尹煊搖了搖頭:「也不算招惹我...只是打我父親死後,家裡落魄,娘向他們一家求助,他們沒講半分情面。」
「後來快活林排擠我們這一家店,娘向他們借糧,也沒求來半粒米。」
「若不是我僥倖研究出來這些吃食,一家人怕是要被餓死。」
「既然如此,我也不大樂意同他們說什麼情面。」
「現在見我家發達,又緊巴巴地湊過來,怪讓我泛噁心的。」
俗話說「娘舅親,骨肉親,打折骨頭連著筋」,可還是會有吃孩子的老虎,這種親緣關係也存著例外。
周小三點點頭:「明日我便差幾個不良人候在大郎門前,若是他們還執意騷擾,大郎儘管差遣那些不良人便是。」
那一桌讀書人也有人開口,嚷了一聲:「我聽說他家孩子也是讀書人,供出讀書人的家庭這般無禮的?」
「店家,你那弟弟叫什麼名字,我等日後不會與那人交往。」
尹煊微微一笑,朝著他們拱了拱手:「沒必要。」
「畢竟也是親戚,他們只是不念情誼罷了,嘴臉醜陋了一些,又沒做什麼惡事,往後我家不同他家講些情誼便是。」
說著,尹煊一笑,抬手指向周小三:「再說了,我這可是還有名滿長安的周不良替我做主,他家還能害了我不成?」
讀書人的桌上,頓時響起一片暢快的笑聲。
周小三有些羞澀地低下頭顱。
名滿長安一點都不作假。
自打從尹煊那學了推理之後,周小三還有何姓男子的破案效率,大大提高,有些案子只瞥一眼,就能堪破。
萬年縣都羨慕死了,碰著什麼疑難雜案,都會來長安縣把周小三請過去。
現在誰不知道「洞察秋毫」周小三的大名?
同福食肆門外,兩個人踉蹌爬起來,拍去身上的雪,婦人惡狠狠地回瞪一眼門面,又瞪了一眼自己夫君:「你看看你那好侄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