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貴妃博戲
李治暗暗沉吟。
程務挺長期隨父鎮守營州,他既然知道,說明燕山會很可能在營州一帶活動。
「傳旨,召程務挺覲見。」
未幾,程務挺來到大殿。
他見王及善侍立殿內,還給他打了個眼色,心中有了底。
「臣程務挺,拜見陛下。」
李治抬手道:「程卿不必多禮,朕找你過來,是想問燕山會的事。」
程務挺道:「回陛下,那燕山會是河北一個結社,首領姓竇,自稱竇建德後裔,打著讓河北百姓翻身做主的名號,四處活動。」
李治道:「既是如此,河北官員為何從未上報?」
程務挺道:「那燕山會並無固定據點,行事隱秘,父親說,各州官員都不願擔責,所以都等著別州上報。」
李治明白了。
無論哪一州上報,燕山會的出現,都會成為該州責任。
年底考評時,降幾個評級,那是少不了的。
如今燕山會並無固定據點,他們不上報,也不會有知情不報的罪名。
自然無人主動攬下這事。
「你父親也知道燕山會嗎?」
程務挺道:「曾有燕山會的人來找過父親,說了些大逆不道的話,被父親砍下腦袋。臣也是因此知道燕山會存在。」
李治點點頭,朗聲道:「狄仁傑聽旨。」
狄仁傑拱手道:「臣在。」
李治道:「你和劉卿二人即刻收網,抓捕長孫羊等一干貪污國家公款之人,
並且儘快追回公款。」
「臣領旨。」
李治道:「王及善聽旨。」
「臣在。」
「你即刻前往河北,調查燕山會,朕會讓司宮台和長秋台的人配合你。」
王及善道:「臣領旨。」
李治道:「你二人都退下吧。
待兩人離開,李治朝王伏勝道:「伏勝,你派人盯住長孫詮,朕想知道,他為何加入燕山會。」
王伏勝知道皇帝的心思。
皇帝真正關心的是長孫無忌是否牽扯此事。
倘若燕山會與長孫無忌有關,一切就都變了性質。
他當即領諾,退出大殿。
春風拂面,柳絮紛飛,池塘的蛙鳴聲,樹梢上的鳥叫聲,交織出一首歡快的春日旋律。
李治迎著暖風,沿著千步廊一路向北,朝著薰風殿而去。
來到後殿外時,卻聽到裡面傳來一串串銀鈴般的笑聲。
其中一道最動聽的聲音是鄭貴妃的笑聲。
另外還有兩道聲音,都是年輕女子的笑聲,一個嬌柔,一個沙啞。
李治示意門外的宮人內侍不要出聲,走進殿內,只見三名女子正圍坐在一張寬大的榻床上,玩博戲。
博戲是這個時期的賭博遊戲,在宮廷中非常流行,分大博和小博。
小博兩人玩,大博可四人同玩。
三人玩的正是大博。
遊戲規則很簡單,棋盤為二十四道,當中為水。
每人六枚棋子,放在棋盤上。
又有兩枚棋子置於水中,當做魚。
玩家輪流擲瓊(骰子),根據擲出大小,決定棋子前進步數。
棋子到達終點,便可豎起,成為驍棋,可入水「牽魚」獲籌,獲六籌為勝。
在李治看來,這遊戲和飛行棋有幾分相似,趣味性還比不上飛行棋。
可宮中婦人卻總能玩的津津有味。
和鄭貴妃玩棋的兩名女子,容貌皆是上等,一人三十多歲,嫵媚動人,一人二十多歲,娜多姿。
當然,與鄭貴妃相比,兩女皆要遜色一籌。
三女玩的投入,並未注意到李治的到來。
李治召來一名宮人,低聲問那兩女身份。
那宮人低聲道:「回大家,左邊那位娘子,是太原王氏王福時的夫人,右邊娘子是渤海高氏,司農少卿長孫沖的夫人。」
長孫沖雖是駙馬,因公主已死,他守了三年喪期後,重新娶了一位續弦,便是渤海高氏女。
長孫無忌從小是舅舅高士廉撫養長大,掌權後,便對高氏關照有加,讓兒子娶了高氏女。
此時正輪到正貴妃扔骰子。
她將骰子捏在手心,吹了口氣,笑道:「這局再加三匹紅羅,你們可敢跟籌?」
那二十多歲的便是高氏,她掩嘴輕笑道:「哎喲,明明是你輸的最多,還口氣這般大,問我們敢不敢跟籌?跟你五匹都行喲!」
三十多歲的王夫人謹慎一些,笑道:「玩玩罷了,何必博這麼大呢?」
鄭貴妃嬌笑道:「你不敢跟,那這局我和高姊姊要。」
王夫人笑道:「左右不過幾匹紅羅,罷了罷了,本娘子捨命陪君子啦!」
便在這時,三人聽到有人「咳」了一聲,聲音明顯沒有壓低。
在貴妃寢殿內,下人絕不敢這般咳嗽,三女一起轉頭看去,只見屋中不知何時走進一人,正是當朝天子。
王夫人和高氏都嚇了一跳,急忙下了榻,朝李治下拜行禮。
「妾身拜見陛下。」
李治抬手道:「不必多禮,起來吧。」
鄭貴妃這時也下了榻,朝李治盈盈一拜,微笑道:「大家何時到的,妾身都沒注意到。」
李治走到榻上坐下,笑道:「在你提議加籌碼的時候。」
鄭貴妃面色微紅,朝兩名女伴打了個眼色。
兩女自然知道她在催自己離開,免得妨礙她跟皇帝獨處。
兩女對視一笑後,斂社一禮,齊聲道:「妾身告退。」
離開大殿不久,便聽殿中傳來一陣陣美妙的琴曲聲。
高氏沿著宮道緩緩走著,待離薰風殿頗遠時,回頭看了一眼,臉上多了一絲微笑。
「我們難得入宮拜見貴妃娘子,都能遇到聖人,由此可知,貴妃如今聖寵正隆。」
王夫人笑了笑,並未答話。
她年長一些,為人持重,知道在皇宮這種地方,絕不能輕易說話。禍從口出,絕非玩笑。
兩人難得入宮一次,特意繞到南海池,領略了一番宮中景致。
沿著千步廊一路向南,從彩絲院旁經過時,一名女官忽然走了過來。
「皇后殿下得知王貴人入宮,特命奴婢請您過去說話。」她朝王夫人說。
王夫人露出遲疑之色,朝高氏看了過去。
高氏微笑道:「王姊姊快去吧,我在這裡等你。」
武皇后與長孫家不對付,這是長安城每個命婦都知道的事,自不會請長孫沖的媳婦過去說話。
高氏知道武皇后有意羞辱自己,心中雖惱怒,臉上卻不敢露出任何異色。
王夫人也不敢惹武皇后,只好囑咐了她兩句,跟著女官去了。
高氏在原地無事,便四顧閒逛,走到一座假山時,忽聽一道壓的很低的聲音從假山中傳出。
「—確定是長孫詮乾的嗎?」
高氏大吃一驚,想要走開,然而長孫詮卻是自家夫君族叔。
她略一遲疑,終究壓不住好奇心,找了個地方躲起來,豎著耳朵偷聽。
「絕不會錯,就是他手下的江湖子殺死了史訶耽,你趕緊向張少監稟告吧。
高氏心中碎碎直跳,暗道:「張少監?難道是內侍少監張多海?他可是武皇后跟前的第一親信啊!」
假山中再無聲音,高氏躲在兩塊石頭的岩縫中,過了好久,才偷偷伸頭了一眼。
隱約可以看到一個內侍模樣的背影,逐漸消失在一座宮殿後面。
高氏再不敢亂逛,在千步廊廊檐坐下,等了大半個時辰,王夫人終於回來了。
兩女一起出了宮,坐著馬車各自歸府。
高氏將自己聽到的消息告訴了丈夫,長孫沖吃了一驚,立刻坐馬車朝趙國公府而去。
趙國公府,後園一座石亭中。
長孫無忌跪在亭子前,石桌上擺了一個靈位,還擺放著很多祭祀之物。
長孫無忌倒了杯酒,拋灑在地,感嘆道:「舅父,今天是您十年忌日,請原諒無忌不能去給您掃墓了。」
長孫無忌祭拜的正是高士廉。
高士廉陪葬昭陵,每年祭日,長孫無忌都會親去昭陵,給舅父掃墓。
只可惜他如今閉門在家,不敢隨意走動,只能用這種形式,祭拜這位將他養大的舅父。
這時,長孫沖沿著小徑走了過來。
「父親,兒子有件事要向您稟告。」
長孫無忌沉聲道:「有話待會再說,你先跪下給翁舅磕頭,今天是他的祭日長孫沖「哦」了一聲,跪下磕了幾個頭。
長孫無忌這才帶著他回到書房,走到椅子後坐下,淡淡道:「說吧,你又惹什麼事了?」
長孫沖道:「兒子這次並非為自己,而是為長孫詮。」
長孫無忌微微動容,道:「他怎麼了?」
長孫沖見父親如此關心長孫詮,全不像平日泰然自若的樣子,心中多了一絲不忿。
「哼,父親平日總誇讚他見事明,識大體,心懷天下,他這次惹的麻煩可不小。」
長孫無忌皺眉道:「他惹什麼麻煩了?」
長孫詮走到他對面坐下,道:「父親還記得史訶耽嗎?」
長孫無忌道:「就是那個張揚的粟特譯官吧,這事與他有關?」
長孫詮道:「他死了,是長孫詮派人殺的。」
長孫無忌凝視著他,道:「你從哪兒得來的消息?」
長孫詮道:「夫人從宮中聽來的消息。」將高氏在宮中聽到消息的經過說了又接著道:「兒子也早聽人說過,長孫詮最近養了批江湖子,消息應該不會錯。」
長孫無忌拍了拍手,一名侍衛從門外走了過來。
長孫無忌吩咐道:「去查一下長孫詮,再查一下史訶耽的死跟他有沒有關係兩個時辰後,侍衛來報,史訶耽之死,確實與長孫詮手下的江湖子有關。
長孫沖朝長孫無忌道:「父親,您這下總相信我的話了吧。」
長孫無忌感嘆道:「老夫本對他寄予厚望,希望將來由他做長孫一族的掌艙人。他究竟為何要做這種事?」
長孫沖冷哼道:「父親太抬舉他了,二十出頭的一個毛頭小子,干出什麼事都不奇怪。」
長孫無忌沉聲道:「不,這中間一定有緣故,此事必須查清楚。」
長孫沖道:「兒子這就去找他問問。」
長孫無忌抬手道:「不,不能直接捲入此事,倘若長孫詮惹了大麻煩,咱們也會被牽扯。」
長孫沖道:「那兒子派人暗中調查?」
長孫無忌道:「這件事你不必再插手了,老夫自會派人調查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