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0章 不擇手段

  邯鄲城中的一處酒肆,班衛征和張沿嶺,坐在一起喝著悶酒。

  有飲妓見二人身穿綢袍,便想要上前試試運氣,張沿嶺面色不善,露出一旁的橫刀,將前者嚇退。

  班衛征捏了一粒炒豆,放進嘴中嚼了幾口,對張沿嶺說道:「不過是個小娘,你嚇她作甚?」

  張沿嶺一仰脖,灌下一杯烈酒,對班衛征說道:「咱們這個北鎮撫司,說是皇帝親兵,但來了河北,處處都是窩囊。上面說是要清查土地,但河北的大地主,都是些什麼人?藩鎮裡的那些將軍和校尉,還有依附於他們的豪強高門!咱們走了這麼多家,哪一家給過我們好臉色?就算抬出來天子的名號,在這河北都不好使。」

  班衛征笑了笑,給張沿嶺把酒斟滿,口中又說道:「說到底,河北距離涼城還是太遠,俗話說得好,天高皇帝遠,這裡蠻橫一些,也是尋常。」

  張沿嶺:「那長安距離涼城也遠,北鎮撫司去清查土地,怎麼沒有遇到阻礙?」

  班衛征:「那依你之見,河北究竟是什麼問題?」

  張沿嶺見左右無人,壓低聲音說道:「河北藩鎮的這群將領,仗著是陛下從前的嫡系,在戰場上立下過不少大功,所以行事才有恃無恐。」

  班衛征默然不語。

  張沿嶺自顧自的繼續說道:「你再看看南鎮撫司,跟咱們北鎮撫司真是天差地別。別人從涼城出來,一路查一路抓,府所門前每日車水馬龍,金銀財貨宛如海水一般,湧進了南鎮。負責抓捕犯人的那幾個巡官,連升數級,可算是平步青雲……再看看我們兩,錢沒撈著,官也沒升,天天還要遭人白眼。」

  班衛征看向酒肆的大門,碰了碰張沿嶺的胳膊,示意後者往外看。

  張沿嶺轉頭看去,只見幾名南鎮撫司的官員,入了酒肆,又吵著要酒菜。

  班衛征:「這還真是,說曹操,曹操到。」

  酒肆生意好,尋不到位置,南鎮的錦衣衛大怒,抽出刀刃就想威脅店家。

  張沿嶺眼珠轉了轉,站起身走了兩步:「幾位不如與我們同飲?」

  南鎮的錦衣衛循聲看過來,一眼就瞧見了張沿嶺的錦衣衛腰牌。

  有一人上下打量了一番張沿嶺,開口問道:「北鎮的人?」

  張沿嶺拱手道:「正是。」

  南鎮錦衣衛彼此對視了幾眼,邁開步子,坐進了班衛征和張沿嶺的雅間。

  張沿嶺向店家又要了不少好酒好菜,這才挑起話頭,就著北鎮的差事,訴苦了一番。

  南鎮錦衣衛聽了,哈哈大笑起來。

  其中有人說道:「吾等乃是天子親兵,莫說是軍鎮的藩將,就算是宗室閥貴,不也照樣殺了?要我說,北鎮撫司做事還是死板,這樣下去怎麼才能升官發財?」

  張沿嶺深以為然,和南鎮這群人推盞交斛,很快就打成了一片。

  班衛征見狀,並沒有加入聊天,只是在一旁看著,獨自喝酒。

  一群人喝到興頭上時,南鎮撫司中一個看起來官職頗高的人,借著酒勁對張沿嶺說道:「兄弟,這話就咱們自己說說,對外莫提。」

  張沿嶺:「沒事,你儘管說。」

  那人又說道:「北鎮撫司的王督公,為人仗義又鐵面無私,吾等都是欽佩的緊,但是在辦事方面,還是欠缺變通。」

  張沿嶺:「這話怎麼說?」

  那人打了個酒嗝,說道:「北鎮撫司這次來河北清查土地,面對的都是北藩將領。這群將領,別的本事不行,抱團對外倒是一把好手。想要辦好皇上的差事,倘若硬來肯定是不行。」

  張沿嶺:「硬來的話不行,難不成南鎮撫司有更好的辦法?」

  南鎮官員說道:「河北將領這幾年打仗,手腳也並非都是乾淨,只要找出一人的紕漏,再殺雞儆猴,那麼剩下的那些人,就會升起畏懼之心,再也不會反抗了。」

  張沿嶺:「殺雞儆猴?這一招能奏效?」

  南鎮官員:「殺一隻普通的雞,自然效果不大,既然要下死手,那就要找一個北藩大將,將其作為標靶。」

  張沿嶺:「比如誰?」

  南鎮官員壓低聲音:「我們最近就在查僕固懷恩,言行、文書、親人,甚至包括他去了什麼地方,見了什麼人,都查了個一清二楚。」

  張沿嶺:「可查到什麼了?」

  南鎮官員有些無奈的搖搖頭:「僕固懷恩此人,貪腐、欺壓、劫掠等事,倒是時而有之,但這些拿來定罪,實在是上不了台面,元督公最近也在為這事頭疼……」

  說到這裡,南鎮官員突然醒悟,連忙擺手道:「不說了,不說了,喝酒!」

  張沿嶺心領神會,順著話頭,不再提起此事,只是一個勁的喝酒。

  酒宴結束,南鎮錦衣衛先行離去,張沿嶺看著滿桌的狼藉,陷入了沉思。

  班衛征站起身,說道:「酒喝完了,是時候回去了。」

  張沿嶺:「幾日前,我在府所中看了北鎮情報的闞冊……」

  班衛征:「怎麼?」

  張沿嶺:「其中,有這樣一條,我印象尤其深刻……回紇內亂,可汗被殺,太子出逃。」

  班衛征:「這條情報我也看過,太子親近大唐,但是上台的二皇子移地健卻疏遠大唐,司中有傳聞,回紇可能會在北方對大唐用兵。」

  張沿嶺:「這些我也知道,但還有另外一些東西……平盧節度使兼河南兵馬使僕固懷恩,早先負責在北受降城與回紇人互市。數年下來,僕固懷恩與回紇人私交甚好,回紇本支貴族嫁女入仆固家,仆固家也將女兒嫁給了回紇汗庭的葉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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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班衛征聽出了弦外之音:「你想告僕固懷恩通敵?」

  張沿嶺:「僕固懷恩與回紇人聯姻,而且其麾下有不少回紇兵卒,再加上他本人,在與回紇的互市中,也賺了不少,這樣的人,倘若說與回紇人暗通曲款,合情合理吧?」

  班衛征皺眉道:「這罪名不過是強加上去的,哪裡來的證據?」

  張沿嶺:「證據?通敵不赦,只要有了這罪名,一切就可以特事特辦,證據反而是其次……而且,班哥兒你要知曉,北鎮撫司清查土地的差事,如今已經成了一個死結。河北軍鎮抱成了一團,如果不想個辦法,從內擊破,你我日後必定會背上一個辦事不力的罪名。」

  班衛征搖頭道:「僕固懷恩乃是宿將,早先曾經隨陛下南征北戰,立下赫赫戰功,如今沒有證據,強行污衊他通敵,此事不妥。」

  張沿嶺有些惱怒:「大丈夫做事,怎能只關心小節?這差事,不僅關乎你我二人的現在,更加關乎我們的將來。出人頭地,升官發財,或許就指望著這一招了。」

  班衛征:「倘若你真的想告僕固懷恩通敵,我勸你還是先寫成摺子,遞給王六郎,看看他怎麼說。」

  張沿嶺沉聲道:「王六郎欠缺變通,此事他必定不會同意……班哥兒,你再想想,只要能扳倒僕固懷恩,河北軍鎮必定大亂,到了那個時候,我們就可以順利完成清查土地的差事,你我二人,他日必定……」

  班衛征打斷了張沿嶺的話:「僕固懷恩駐守濟陽,倘若那裡出現事端,河北戰事就會生起大亂,朝廷多年的布局,也會功虧一簣,你可要想好。」

  張沿嶺聽見班衛征的話,眼珠轉了轉,故意嘆了一聲,說道:「班哥兒說的對,我被功勞迷了心智,這麼做的確不對。」

  班衛征點頭道:「你能明白就好。」

  說完,班衛征起身出了房間。

  張沿嶺看著班衛征離去的身影,眼中閃過一絲冷茫。

  數日後,南鎮撫司的督公院。

  臨近元正日的大朝會,元載正在書房忙著整理匯報的闞錄,準備返程趕往涼城。

  就在這時,門外有下屬來報,說是北鎮撫司來了一名校尉,有要事相告。

  元載:「北鎮撫司?讓他進來。」

  張沿嶺走進房間,看見元載,倒頭就拜:「小人有計,可助督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