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1章 涼州之變(中)

  周鈞找了張摺椅,坐了下來,看向屋中的楊玉環,說道:「進門之前,我倒是想過不少可能,卻怎麼也沒有料到,在這裡等我的人,居然是貴妃娘娘。【Google搜索】」

  楊玉環那張絕色傾城的臉孔,在燭火的照耀下,滿是不安和恐懼:「周二郎怕是不知,我的這條命,還有你的命,眼下都系在了一起。」

  周鈞看向楊玉環,沉默不語,等待著後者的解釋。

  楊玉環定了定神,說道:「差不多兩個月前,從南方來了一隻商隊,入了涼州宮城,說是要獻上一件寶物。起初,陛下因為房相收復長安不利,身體抱恙,並沒有將此事放在心上。後來,高力士見了陛下,又提起此事,陛下這才會見了那群行商。」

  周鈞:「那件寶物,究竟是什麼?」

  楊玉環:「我不知,只知道陛下看了那寶物之後,居然將那群南方來的商人,留在了宮中,徹夜長談,直至天明。」

  周鈞聞言,皺眉問道:「你可見過那群南方來的商人?」

  楊玉環搖了搖頭:「沒有,我一直在萬春公主的府中,很少回宮。陛下將那群人接入中殿之後,就再也沒見過他們出來。」

  周鈞沉思片刻,向楊玉環問道:「適才你說,你我的命都系在了一起,這是何意?」

  楊玉環:「大約半個月前,陛下派出內侍,來了公主府,說是要接我回宮住上一段日子。我告別囡娘,入了宮之後才發現,宮城內外皆是近衛,城門、城樓、府所等等,都是重兵把守。陛下那時又下了旨,宮城內外封鎖通行和消息,一概人等,只許進不許出。」

  「我心中驚懼,四處打探消息。長期跟在陛下身邊的范吉年,私下裡告訴我,陛下已經擬了一道聖旨,只等周二郎回來,就打算昭告天下。」

  周鈞:「聖旨?」

  楊玉環長吁一口氣,顫聲說道:「陛下打算禪位,以太子李亨代為帝君。」

  周鈞眼神變冷,輕輕說道:「這般說來,那群南方來的人,根本就不是什麼行商,而是李亨派來的說客。」

  楊玉環神色中滿是驚慌:「聽到這個消息之後,我想要去找陛下勸說,請他收回聖旨,范吉年卻告訴我,陛下已經下定決心,此時再去,反而會惹來聖怒。」

  周鈞聽到這裡,不自覺搖了搖頭。

  楊玉環心機尚淺,這種時候去找李隆基,求他收回聖旨,不僅無法成事,反而會連累通風報信的范吉年。

  楊玉環身體微顫:「太子在馬嵬坡時,勾連陳玄禮,殺盡楊家上下,又逼迫陛下賜死於我……倘若他上位,必定會心生惡念,再想盡辦法除掉我。」

  周鈞勸道:「陛下禪位的聖旨尚未昭告,此事眼下尚有轉機。」

  楊玉環看向周鈞,咬著嘴唇,用力搖頭說道:「周二郎,你不明白!陛下在你回來之前,特意從河西軍和涼州軍中抽調了軍卒,又將其與宮中禁衛編成一軍,將整個涼州城團團圍住,只等你回來,便舉行儀制,正式宣布禪位!」

  周鈞見楊玉環聲音漸高,言語之中有著壓抑不住的驚恐。

  他心中清楚,當年的馬嵬坡之亂,在楊玉環的心中留下不可磨滅的印跡,如今又浮現出來,引得貴妃失態。

  周鈞無奈,站起身來,走到楊玉環的身邊,一隻手將後者拉入懷中,另一隻手做了個噤聲的動作,低聲說道:「隔牆有耳,勿要喧譁。」

  被周鈞摟住腰肢的楊玉環,渾身一顫,強自定了定神,微微點頭。

  二人保持這個姿勢好一會兒。

  軟玉在懷的周鈞,只覺得懷中女子柔若無骨,鼻中滿是清淡的花香,他慢慢放開楊玉環,開口說道:「除了這些,你還知道些什麼?」

  楊玉環用手捋了捋耳旁的頭髮,臉上有些發熱,不自覺向後退了一步,輕聲說道:「我找人去打聽了一番,陛下有意褫奪你天下兵馬元帥一職,再封你為異姓王。」

  周鈞:「先解了兵權,再用封爵來穩住我?」

  楊玉環:「不僅如此,那些忠於你的一眾將領,也將會被各自剝奪兵權。郭子儀、李光弼、封常清等等,都會被調離原本的職位,去往其它地方任職……而周二郎你,將會留在涼州府所之中,再也不能外出。」

  周鈞:「看起來,陛下這是打算一網打盡。」

  楊玉環點頭,又問道:「周二郎,你打算怎麼辦?」

  周鈞:「當初,陛下令房琯領二十萬大軍,明面上是收復長安,其實卻是令涼州諸多軍隊,歸於房相,再與我麾下的軍隊互成均勢。如此一來,房相收復長安,我平定河北,陛下以此來平衡朝堂,確保不會有人一家獨大。然而,早在陛下打算用房琯南下之時,我就知道這二十萬大軍,必定會大敗。」

  楊玉環:「周二郎早就知道房相會敗?」

  周鈞:「陛下也是看準了我將安西軍和北庭軍主力,派到河北,手中再無可用之兵,這才敢鋌而走險,囚困我於宮中,打算做成一盤死棋。」

  楊玉環輕聲問道:「周二郎可有破局之法?」

  周鈞:「棋局是死的,但身為棋子的人,卻是活的……回涼州之前,我就與麾下謀士推演了局勢,自然也有了應對之策。」

  楊玉環聽到這裡,心中稍安。

  周鈞看了眼窗外,對楊玉環說道:「娘娘,時間不早了,該回去歇息了。過不了多少日子,一切自然會有分曉。」

  數日後,涼州城中,一間佛剎的地下密室之中。

  孔攸走入房中,看見最裡間坐著的一名將領,躬身行禮道:「王將軍。」

  那被稱作王將軍的中年男子,正是房琯二十萬大軍東路軍的主將王思禮,只聽他苦笑搖頭道:「某在潼關大敗於安守忠,愧談將軍二字。」

  孔攸:「倘若不是王將軍力挽狂瀾,東路軍的八萬將士,在撤退的途中,怕是要盡成了賊軍的俘虜。」

  王思禮聞言,搖搖頭,面上儘是苦笑。

  孔攸又說道:「二十萬大軍收復長安,朝廷執意要以房琯為帥。房琯此人,從未上過戰陣,不過是一紙上談兵的文官……長安一戰,倘若朝廷知人善用,捨棄房琯,無論是由程千里老將軍,還是由您來領軍,此戰的結果必定不同。」

  王思禮也不說話,只是喟然。

  孔攸:「想當年,潼關之戰,也是一般的境遇……王將軍曾在哥舒大帥帳下效力,率領二十萬大軍駐守潼關,後來兵敗靈寶,二十萬大軍全軍覆沒。」

  聽見哥舒翰這個名字,王思禮長長嘆了一口氣,說道:「哥舒大帥,是因楊國忠進了讒言,這才不得不倉促出戰,最後才釀成大禍。」

  孔攸:「王將軍,攸有一問,潼關之敗,是因為楊國忠進了讒言,那長安之敗,又是誰進了讒言呢?」

  王思禮聽見這個問題,整個人愣在了當場。

  孔攸又說道:「我聽人說,哥舒大帥駐守潼關時,王將軍曾經進言,勸大帥清君側,率軍回身攻入長安宮中,可有此事?」

  王思禮聞言,驚到站起身來,問道:「你是聽何人說的此事?!」

  孔攸側過身,雙手拍了拍。

  只見房門處走進來一位老者,卻是昔日哥舒翰幕僚府中的掌書記高適。

  王思禮瞧見高適,身體一震,連忙走上前來行了一禮:「高長史,當年潼關陷落,某曾經派人四處尋找你的下落……」

  高適擺了擺手,向王思禮說道:「王將軍,高某今日的來意,你怕是能猜中一二。」

  王思禮抬頭看了高適一眼,又側頭看了孔攸一眼,猶豫不決。

  高適打開隨身的行囊,將一柄寶劍放在了案台上,對王思禮說道:「此劍乃是哥舒大帥的佩劍,老夫攜著它去了靈武,又見到了周大帥。在那之後,老夫陪在大帥身邊,四處征戰,最終眼見大軍兵臨范陽,大唐光復指日可待。」

  王思禮看著寶劍出了神,劍鞘的末端上,還有些許暗褐色的痕跡,想必就是哥舒大帥自刎時的血跡。

  高適:「這麼多年下來,老夫一直在思考一個問題。哥舒大帥的潼關之戰、房相的長安之戰,唐軍有二十萬之眾,占盡了優勢,為何打下來會是這個模樣?而河北戰場,周大帥麾下只有十萬大軍,卻能勢如破竹,兵臨范陽?」

  王思禮聞言,面露思索,心中隱隱約約有了答案,但卻不敢承認。

  高適:「朝廷重用奸惡,卻掣肘賢能,致使河北叛亂至今已有兩年,不僅絲毫不見結束,反而有愈演愈烈之勢。放眼天下,萬馬齊喑,只有周大帥領軍破敵,兵臨范陽,有望結束這場浩劫。」

  停頓了片刻,高適又向王思禮問道:「你已經見過了那群南方來的行商,又領旨率河西軍駐防涼州,宮中打算如何對待周大帥和他麾下的那些將領,想必你也是知曉的……王將軍在潼關敗給了叛軍兩次,難道就不想收復失地,一雪前恥?而且,太子當年在馬嵬坡,勾連禁軍叛亂,事敗之後,又不顧盟友,遠走他鄉,已是不忠不仁不義不孝,王將軍覺得這樣的人,又如何能主持大局?」

  王思禮面露掙扎。

  高適:「當年,你曾經密勸哥舒大帥,回宮清君側,可惜最終功敗垂成……如今,你又有了一個同樣的機會。這一次,將軍打算如何做?」

  半個時辰後,孔攸和高適一起出了密室。

  孔攸向高適躬身行禮道:「攸謝過高長史仗義執言。」

  高適看了孔攸一眼,沉聲道:「伯泓,從見你的第一眼起,我就不喜歡你。」

  孔攸聞言,也不氣惱,只是聽著。

  高適:「只是這一次,范陽開戰在即,倘若陛下此時撤了大帥之職,再調走郭子儀、李光弼等將領,河北長期累下的心血和努力,將會毀於一旦。情不得已之下,我才出面,幫忙去勸說王思禮。」

  孔攸拱手說道:「長史高義。」

  高適:「先前,你曾代大帥,答應我一事,莫要忘了。」

  孔攸:「長史放心,某言出必行。」

  高適點點頭,轉身離開了此地。

  大唐奴牙郎

  【請記住我們的域名 ,如果喜歡本站請分享到Facebook臉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