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2章 忠魂老盡

  興慶宮的後苑之中,孩童的學話聲和女子的歡笑聲,此起彼伏。【記住本站域名】

  周逍站在庭院的中間,兩手背在身後,學著大人的模樣,奶聲奶氣的念道:「山泉散漫繞階流,萬樹桃花映小樓。閒讀道書慵未起,水晶簾下看梳頭。」

  楊玉環瞧著喜悅不已,拍手笑道:「逍兒真是聰慧,周二郎的這首詩,只是聽了幾遍,就能背了出來。」

  尹玉寵溺的看著周逍,說道:「這孩子打小,就與其他孩童不一樣。」

  楊玉環向周逍招了招手,待後者走過來,一把將其抱在懷中,對尹玉說道:「逍兒長大之後,必成大器。」

  尹玉勉強笑道:「我只盼他平平安安就好。」

  楊玉環見尹玉面有愁容,呼來宮婢,讓周逍去別處玩鬧。

  待周逍走遠,楊玉環向尹玉問道:「怎麼?還是不放心?」

  尹玉說話之間,帶了幾分哭腔:「二郎離開長安,已經快要過去了三年。他先是與吐蕃人打仗,接著又和大食人打仗,如今還要置身險地,去往敵國談和。其中種種,無論哪一件挑出來,都是兇險萬分……」

  楊玉環搖了搖頭,輕聲道:「我和陛下幾次提了這事,三郎對我說,遍觀朝野,周鈞是他為數不多能夠信任的人。大磧商路還有安西的那些事情,交給其他人做,實在是無法放心。」

  尹玉提高了音量:「我與二郎才成婚數月,父皇就把他派到邊疆。逍兒從出生起,連父親的長相都不記得……我知曉父皇深信二郎,但我是他的女兒,逍兒是他的外孫,父皇難道就不能多顧及一些我和逍兒嗎?」

  說到最後,尹玉情難自己,泣不成聲。

  楊玉環伸出胳膊,輕輕拍了拍後者的背,說道:「我有心幫你說話,但是陛下近些日子身體欠佳,不願打理朝政,更不願聽到煩心之事,倘若說的多了,他還會責怪言者。」

  尹玉:「難道二郎就這樣一輩子留在安西嗎?」

  楊玉環:「周二郎當下正在出使大食,等那裡的事情告一段落,我再幫你向陛下說情。」

  尹玉無奈,只能點頭。

  就在這時,門外有內侍唱告:「陛下回宮!」

  楊玉環一愣,向內侍問道:「陛下不是剛剛出門,去了梨園嗎?」

  內侍:「回娘娘的話,聽說御輦剛剛行至景風門,就遇到秘書監的任少監當街攔駕,只說是有要事稟告。」

  楊玉環:「任少監?」

  內侍:「就是那位寫下『巋然立道中,正氣滿乾坤』的任粲。」

  楊玉環對這個任粲有些印象,後者似乎是一位固執己見、執而不化的史官。

  內侍:「陛下見到任少監,也不知道後者說了什麼,就決定擺駕回宮了。」

  而在另一邊,興慶宮的勤政樓中,李隆基看著任粲呈上來的災情圖,皺眉說道:「自今年開春以來,長安淫雨連綿,朕就一直在擔心會傷及田中禾稼,不料北方災情已經嚴重到了這個地步。」

  年邁的任粲,挺著脊樑說道:「陛下,京畿道尚且算是好的,關中,河東等地,遭遇的可是從未有過的水旱連災,百姓無糧,甚至以屍體裹腹。」

  李隆基看向身旁的高力士,問道:「為何關中、河東大災,朝中無人上疏?」

  高力士垂首,沉默了片刻,提議道:「陛下,不如召右相等樞密覲見?」

  李隆基看著手中的災情圖,點頭道:「讓他們速速過來,朕要一個解釋。」

  半個多時辰後,楊國忠、戶部、都水、司農等部司的官員,紛紛趕到興慶宮的勤政樓中。

  早就從他人那裡得了消息的楊國忠,走進大廳,先是眼神怨毒的看了眼任粲,接著向李隆基稽首拜倒。

  李隆基擺了擺手,讓高力士將災情圖拿給楊國忠,又問道:「任少監說,關中、河東大災,百姓無糧,餓殍千里,可有此事?」

  楊國忠起身說道:「關中確有災情,但說是大災,未免言過其實。」

  李隆基不解。

  楊國忠:「關中、河東等地,雨水雖多,但憑著朝中調度有方,州縣上下一心,災害已經降至最低,入庫的秋糧足以供各地所需,何談饑荒二字?」

  任粲聞言大怒:「右相豈能睜眼說胡話?關中、河東不少州縣,禾苗枯敗,顆粒無收,斗米已經賣到了五百文,尚且是有價無市,百姓餓死者不計其數!」

  楊國忠早有準備,朝身後招了招手,有戶部官員取來『長量匣』。

  楊國忠接過長量匣,數十個匣口上,標註著各地州縣的名稱。

  他又打開匣子,每一個裡面都放著糧種和穗子。

  楊國忠將匣子展現給李隆基看,口中又說道:「陛下,這裡是今年戶部從各地征來的豐糧存樣。」

  李隆基低頭看去,只見每個匣子中的糧食存樣,穗子飽滿,糧種完好,不禁滿意的點了點頭。

  楊國忠又說道:「雖然有些地方受了災,但好在救災及時,所以得了豐糧。」

  任粲睜大眼睛,他做夢也沒有想到,堂堂右相,居然會使出造假舞弊這般的手段,來隱瞞災情,取悅聖上。

  任粲轉頭看向廳內的諸位上官,開口喊道:「你們讀聖賢書,又食君之祿,自稱是國之棟樑,難道就坐視這般的行徑嗎?!」

  廳中的官員,有人垂首,面露羞愧,但更多的人面無表情,充耳不聞。

  楊國忠轉頭,朝身後的官員問道:「你們也說說,大唐當下可有大災?」

  有人拱手說道:「關中、河東等地,雖有災情,但為禍不甚,其中功勞,全賴右相領導有方。」

  有人又說道:「大唐天威,煌煌聖佑,天下自有祥瑞吉兆,區區水旱,又豈會流世而失度?」

  ……

  任粲聽到這裡,臉色煞白,心痛到了極致,用手指著滿屋的臣子,憤怒到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楊國忠看了任粲一眼,向李隆基拱手說道:「陛下,任少監之前不過一修史的閒官,看的文書,讀的闞錄,都是些老掉牙的舊聞。隨意拼湊了一些文章,興許是想要引起陛下的注意,才故意危言聳聽,博取聖寵。」

  李隆基聞言,瞥了一眼渾身顫抖的任粲,微怒道:「人老了,心思也不正了。」

  說完,李隆基拂袖而去。

  楊國忠見皇帝走遠,盯著任粲陰惻惻的說道:「衝撞聖駕、妄議朝政、誹謗朝官,任少監這大不敬的罪名,怕是要擔下了。」

  對於楊國忠的威脅,任粲一反常態,站在原地,臉上平靜如水,沒有絲毫的波動。

  就在眾人疑惑之時,哀莫大於心死的任粲突然當堂大笑起來,口中又吟道:「十年赤膽,一朝老盡!相生白髮,燭朽魂空!」

  說完,任粲一邊大笑,一邊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楊國忠盯著任粲的背影,咬牙切齒的對旁人說道:「尋御史推按,定下這老狗的罪名!他的家人,他的朋友,一個都不得放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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