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5章 宗教之說

  漫天飛舞的黃沙,遮掩了世間的蒼茫。【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騎在駱駝上的旅人,看不見天,看不見地,甚至看不見近在咫尺的光亮。

  渾身裹著麻布的大食使官蘇卡諾,催動座下的駱駝,艱難的行到駝隊中央,抬起手臂大聲喊道:「假如我沒記錯的話,再向那個方向走上一些路,就有一處歇腳的地方,可以用來躲避沙暴!」

  駝隊的首領聞言,向麾下的士卒交待了幾句。

  駝隊很快改變了行進的方向,在沙暴中緩慢前進,最終來到一處倒塌的建築旁。

  借著建築旁的岩壁來躲避沙塵的侵襲,駝隊首領先是吩咐手下,將駱駝安置在背風之處,又下令仔細清點隨行的物品,最後帶上數名同行者,踏入了建築的大門。

  走入荒廢的建築,從內部看去,這裡雖然年代久遠,四處破損,但卻依稀能夠看出是某個宗教的祭祀場。

  駝隊首領解下風罩,露出一張唐人的面孔,正是安西節度使周鈞。

  周鈞仔細看了祭祀場的內部陳設,地磚開裂,又被黃沙所掩埋,露出的磚體上隱約能夠見到聖火的標誌。

  祭祀場最內部的牆壁,在風沙的侵蝕下,只剩下小半,但上面的浮雕,大致能看出是一位多臂女神。

  蘇卡諾抖落身上的塵土,來到周鈞的身邊,順著後者的視線看去,開口說道:「周都護,這裡曾經是一處拜火教的祭壇……說起來,唐國好像將拜火教,稱為祆教。」

  周鈞輕輕點頭,又問道:「距離大食首都亞俱羅還有多少路程?」

  蘇卡諾:「往西再走上半天,就到了。」

  一個聲音在此時響起:「薩珊帝國還在的時候,這樣的拜火教祭祀場,遍布在沙漠之中,隨處可見。」

  周鈞循聲看去,發現說話之人乃是大食教團中的首領穆謝赫。

  後者隱姓埋名,又用布袍遮擋容貌,跟隨大唐使團,一起前往大食首都。

  蘇卡諾說道:「自從神聖家族降臨世間,這片土地上的子民,就拋棄了諸多偽教,投入了真主的懷抱。」

  穆謝赫看了蘇卡諾一眼,問道:「我聽說你曾經在智慧院中學習過神學?」

  聽見這個問題,蘇卡諾有些不解,但還是點了點頭。

  穆謝赫:「既然你學過神學,那麼可曾知曉,古希臘的神學家和哲學家,曾經聚在小亞細亞的米利都城,舉行過一次神學辯論,只討論了一個話題——信仰,究竟源自何處?」

  蘇卡諾愣了片刻,回道:「信仰自然是源自信徒對於神靈的感念。」

  穆謝赫搖頭道:「那些學者經過了數天數夜的討論,最終得出一個結論,信仰的源起,不是神靈,而是混亂。」

  蘇卡諾睜大眼睛,驚道:「混亂帶來了信仰,這怎麼可能?!這究竟是什麼歪理邪說?!」

  穆謝赫:「任何一個信徒的生活,都不可能是一帆風順的。他們在日常中所遇到的一切變故,例如出門摔倒,衣服破損,錢袋丟失……這一切因為混亂從而導致的秩序失調,都會被歸結為冥冥之中的一股力量。久而久之,部落中的智者,將這種力量具象化,就會形成一種初始形態的神靈,倘若再完善教義和補充經文,就造就了擁有極強說服力的宗教。」

  蘇卡諾用力搖頭:「這種說法是瀆神!」

  穆謝赫:「你曾經在大食的智慧院中求學,自然也應該聽過這句話——我崇敬神靈,但我更加崇敬真理。無論何時,學術討論都是自由的,它不應該被思維的桎梏所限制。所以,如果僅僅只是因為思考,就被打上了瀆神的罪印,那麼神靈的威儀,就會變成脆弱不堪,甚至不值一提。」

  蘇卡諾緊緊抿住嘴唇,說道:「你繼續說,我正在聽。」

  穆謝赫:「信仰如果產生自混亂,那麼混亂的發展,究竟是如何塑化信仰的?或者換個說法,究竟是怎樣的混亂,才能使得信仰最大化?」

  蘇卡諾看向面前這個將身體裹在布袍中的大食老者,從靈魂的深處打了個寒顫,低聲說道:「我不知道。」

  穆謝赫:「其實,倘若你仔細去對比諸多宗教的教義,就能發現一個共同的特點——所有宗教,它們教義中的混亂極致,就是死亡。一切涉及到死亡的災難,在任何一個宗教之中,都是被用作強化信仰的最佳手段。」

  蘇卡諾:「用死亡來強化信仰,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穆謝赫:「基督教中有末日之說,道教之中有飛升之說,佛教之中有輪迴之說,而大食教中也有聖戰的教義……利用、處置、解釋和升華死亡這一概念,從而形成信徒迫切希望的教義,這是每一個宗教的必修課程。」

  蘇卡諾垂首沉思。

  穆謝赫:「信徒的日常生活中,除了生老病死,最快直面死亡的方式,就是戰爭。你不妨再仔細想想,這世間的常態,大致有兩種情況。第一種是太平盛世,信徒們安居樂業;第二種是戰亂紛紛,信徒們朝不保夕。哪一種情況之下,傳教活動會更加順利,信徒的信仰會更加堅定?」

  蘇卡諾皺眉。

  穆謝赫:「宗教想要發展,傳教想要順利,信徒的隊伍想要壯大,那麼教團的高層,就應該將著眼點,放在如何更好的去利用甚至是創造混亂……例如饑荒、瘟疫、戰爭等等,向那些身處這些災難中的信徒們,宣揚教義來應對混亂,才是宗教得以發展和壯大的最佳助力。」

  停頓片刻,穆謝赫看向蘇卡諾,繼續說道:「將這個話題再引申下去,一個國家總會存在王權和教權兩股力量,王權約束臣民,靠的是秩序,而教權約束信徒,靠的則是混亂。二者對比之後,就能發現,宗教想要壓制王室,最便捷也是最有利的辦法,是人為性的製造爭端。這種爭端,可以是不同王權之間的,也可以是不同教權之間的,還可以是王權和教權之間的。」

  聽到這裡,周鈞有些動容,穆謝赫說這些話,看似是在與蘇卡諾探討神學,實則卻是話中有話。

  穆謝赫說完這些話,抬頭看向門外。

  沙暴逐漸平息,陽光重新灑向大地。

  穆謝赫捶了捶腰,對蘇卡諾說道:「閒聊便到這裡吧,外面放晴,我們可以繼續趕路了。」

  蘇卡諾還在思考適才的那些話,聽見穆謝赫的提醒,如夢初醒一般說道:「啊,對,是時候該出發了。」

  穆謝赫向周鈞點了點頭,接著邁開步子,離開了這座沉睡在沙漠中的廢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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