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留白

  幾日後的朝會上,左相兼兵部尚書陳希烈,跪伏在地,奏告邊軍戰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安西節度使高仙芝,率安西軍三萬人擊大食。深入七百餘里,至怛羅斯城,與大食兵相遇,兩軍相持五日,蕃兵葛邏祿部叛離,與大食夾攻唐軍,高仙芝大敗,士卒死傷殆盡,所剩僅數千人。

  范陽節度使安祿山,率三道兵共六萬人,出討契丹,以奚二千騎兵為嚮導。奚人叛離,與契丹合兵,夾擊唐軍,唐軍大敗。

  說完這兩次大敗,陳希烈稽首稱罪,滿朝文武皆是惴惴不安,依著李隆基的脾氣,接下來就要大發雷霆,再嚴懲官員。

  然而,想像中的聖怒並沒有到來。

  御座上的李隆基,眼圈深重,多日未眠,整個人精神萎靡,聽完奏告只是說了一句知曉。

  見陛下並沒有對戰事善後做出安排,陳希烈有些不知所措,只能將視線投向一旁的李林甫。

  李林甫面無表情,一言不發。

  陳希烈見狀,只能起身,退回了列中。

  接下來,又有不少官員匯報職事,李隆基聽著越來越是煩躁,最後擺手說道:「朝會休罷,政事凡例,爾等盡詢右相。」

  說完,李隆基不待退朝,居然在百官的注視下起了身,直接離開了朝堂。

  百官面面相覷,皇帝這番話的意思是,接下來的幾天裡,朝會不開了,有什麼事情,直接去問右相李林甫就是了。

  李林甫依舊面無表情,只是行禮送陛下離開。

  朝會散去,無論百官如何阿諛奉承,李林甫不說、不聽、不止步,徑直出了皇城,在兒子李岫的攙扶下,上了李府的馬車。

  待馬車行駛,李岫迫不及待的向李林甫說道:「父親,宮中……」

  李林甫擺擺手,示意李岫閉嘴。

  回到府中,李林甫先是入了偃月堂,又屏退旁人,這才向李岫問道:「陛下這些日子,可曾去過興慶宮?」

  李岫:「不曾,陛下這些日子都住在西內苑。」

  李林甫:「盯緊興慶宮,倘若陛下去了,定要及時來報。」

  李岫點頭稱是,又小心問道:「父親是擔心聖人顧念舊情?」

  李林甫:「穢亂後宮,此事非同小可,加上犯事者乃是陛下最寵愛的妃子,聖人即便再重情,恐怕也不會善罷甘休。」

  李岫猶豫片刻,心中滿是好奇,忍不住問道:「父親,那周鈞不過一奴牙郎,當真和貴妃私通了?」

  李林甫:「老夫瞧了周鈞的過往,紅芝那婢子說的不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從前那周鈞沾花惹草、無女不歡,即便後來收了心,也不過是隱匿本性罷了。萬春公主眼界甚高,為了他甚至許了納妾一事,周鈞對付女子的手段,由此可見一斑。」

  李岫先是點頭,接著又問道:「宮中那裡都做好了布置,為了以防萬一,是否要尋人在陛

  李林甫搖頭道:「宮中那邊,莫要輕舉妄動。岫兒你且記住,說話做事倘若十分,三分真,三分假,餘下的四分卻是要留白。」

  李岫:「留白?」

  李林甫:「為了令他人相信自己,再達到預計的目的,真話假話要摻雜著說,做到真中有假,假中有真,這個道理,尋常謀士大多都懂……但其實另有一點,更為重要。那就是,有些關鍵點不應明說,而是要設計好台階,讓局中人根據布置好的線索,最終『猜』到『真相』,而那『真相』,不過就是你最終想要達到的結果,此可謂『留白』。」

  李岫似懂非懂,李林甫見狀嘆了口氣:「悟性不是誰都有的,李家的小輩之中,不見一人身具慧根,老夫擔憂,李家將來只能退而憑貴,卻無法再上竿頭了。」

  李岫面露羞愧,躬身稱罪。

  李林甫擺手道:「天生使然,罪不在你……再說另一事,此次後宮生亂,老夫只針對周鈞,卻沒有對龐忠和發難,你可知曉為何?」

  李岫想了想,不得其解,只道不知。

  李林甫:「只因龐忠和背後站著壽王,而壽王卻是李家將來富貴的憑證。」

  李岫仔細想了想,忽然靈光一閃:「父親曾說過,壽王因貴妃入宮,被聖人所惡,難不成此次後宮之事,卻是能使得壽王再有登位的可能?」

  李林甫面露微笑,點頭說道:「楊貴妃本為壽王妃,陛下寵溺貴妃,又遠離壽王。最根本的原因,還是擔心壽王登位之後,因舊事心生間隙。此番後宮生亂,正是修補聖人與壽王關係的機會,只要案子坐實,一來可以打擊周鈞,二來可以貶落楊家,三來可以為壽王上位鋪平道路,卻是一石三鳥之計。」

  李岫點頭,連呼父親深謀遠慮、算無遺算。

  另一邊,灞川花瓊樓。

  偌大的堂院之中,花團錦簇,山水宜人,卻是冷冷清清,不見朋客。

  一襲紅衣的佘紅芝,一身青襦的解琴,二女分坐亭中兩端,中間一張石桌作隔。

  佘紅芝瞧著雕窗外的灞川湖色,臉上沒了往日的輕浮,只是輕聲說道:「大廈將顛,非一木所支也,早日尋條活路,總比坐以待斃的好。」

  解琴面色雖然憔悴,眼神卻是堅毅,她對佘紅芝說道:「事情未有結果,何以斷言生死?」

  佘紅芝停頓片刻,看向解琴,誠懇說道:「周鈞是鬥不過右相的。」

  解琴面色未改,只是不語。

  佘紅芝見狀,又說道:「天下得勢者,無不視他人為棋子,生死予奪,鮮廉寡恥。更何況,那周鈞出身奴牙郎,從卑微入了高位,更是會將己身置於他人之上,對他無用之人,早晚會被拋棄到一旁,連瞧都不會再瞧一眼。」

  解琴看向佘紅芝,面露惋惜和憐憫。

  佘紅芝一愣,皺起眉頭問道:「怎麼?我說的不對?」

  解琴:「如今想來,佘都知命數多舛,卻是從來沒有遇見可以託付終身的男子。」

  佘紅芝笑了起來:「你平日裡戲文看多了?天底下女兒多痴怨,男子多絕情,又哪裡有什麼託付終身?你視周鈞為知己,周鈞視你又當如何?他有公主為妻,又有嬌妾美婢,你在他心中有何分量?大難臨頭,他又會考慮到你的安危嗎?」

  解琴微微一笑:「你不知他,亦不知我。」

  佘紅芝面上浮現出惱怒的神色,沉聲說道:「你我皆是北里伎,從前志趣相投又彼此相重,紅芝這才想要為你尋一條生路,解都知莫要不識抬舉!」

  說完,佘紅芝站起身來,從髮髻上解下一根翠金髮簪,放在了石桌上,說道:「右相早就知曉花瓊樓牽涉頗多,只要你肯投靠右相,再將情報全盤托出,將來必定貴不可言。紅芝將這枚髮簪留下,倘若你想清楚了,就帶上它來找我。」

  解琴坐在原地,未曾起身,看向院外幽幽說道:「周二郎重回灞川的一日,妾身定會在花瓊樓中大擺宴席,屆時還請佘都知來做客。」

  佘紅芝先是一聲冷哼,接著款款而行,又丟下一句話:「承解都知吉言,希望你我二人,都能活著看到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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