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5章 惡化

  李隆基重視,高力士自然不敢怠慢。【記住本站域名】

  由於事件敏感,又牽涉重大,再加上皇帝也不願聲張,高力士不敢明目張胆的拿人審問,只能以種種名義傳喚宮婢和內侍,入禁苑接受詢問。

  但是,時間久了,終究還是會引起當事人的懷疑。

  這一日,楊玉環帶著侍婢,怒氣沖沖的入了後苑。

  宮廷梨園的樂伶和樂工,正在樂營將的指揮下,演奏著法樂。

  李隆基拿著工尺譜,仔細聽著樂聲,又不停和身邊的教坊樂官們交待著什麼。

  楊玉環面若冰霜,走到李隆基的面前,連行禮也顧不上,開口大聲質問道:「三郎究竟是何意?」

  李隆基抬起頭來,看見來者是楊玉環,先是一愣,接著沉聲道:「大呼小叫,成何體統。」

  楊玉環不顧旁人,橫眉問道:「成何體統?三郎卻還曉得循禮二字?」

  樂營將、一眾樂官,還有諸多樂伎和樂工,見貴妃發怒,個個都不知所措,停了動作。

  站在李隆基身旁的高力士,向身邊的近侍使了個眼色。

  不多時,其他閒雜人等被紛紛屏退。

  楊玉環向李隆基說道:「這些日子裡,我貼身的侍婢和女官,被先後喊去盤詢,三郎莫道不知!」

  李隆基面無表情,一言不發,卻是默認知曉此事。

  楊玉環見狀,心中怒氣更盛,高聲說道:「玉環究竟犯了何錯,引得三郎要盤查我身邊的奴婢?」

  李隆基遲疑後回道:「做了什麼事情,你自己應當清楚。」

  楊玉環怒不可遏:「自己清楚?這話說得誅心,玉環不懂,不如省去猜謎的功夫,還請聖人明示!」

  李隆基心中也升起了幾分火氣,開口喝道:「宮中有人來告,你不守婦道,勾連牆外。」

  楊玉環聽見這話,氣得渾身發抖,咬著一口銀牙喝道:「究竟是哪裡來的狼狽,血口噴人,污衊我的清白?可有真憑實據?!」

  李隆基:「興慶宮中有一婢子……」

  楊玉環聽到這裡,搖搖欲墜,用著不敢置信的眼神,看著李隆基問道:「玉環與三郎夫妻一場,見過了大風大浪,渡過了災厄無數……三郎不信臣妾,卻相信一個賤婢的一面之詞?!」

  李隆基自覺有些尷尬,想要辯解些什麼,卻不知道該如何說起。

  楊玉環捂住胸口,眼淚止不住的流了下來,哀聲說道:「玉環本為壽王妃,是陛下寵愛,這才甘願出家為道,再轉圜入宮。這一路走來,世人只道帝王多情,又有何人思慮過玉環的處境?」

  「水性楊花,色饈帝君,什麼難聽的言語,什麼尖銳的指責,玉環都默默忍受了,從頭到尾只是信任陛下,心中卻是從未生過悔意。到頭來,三郎居然是因為一宮婢,惡了玉環。」

  楊玉環的一番話,發自肺腑,聽得人不禁潸然,李隆基也是垂首長嘆。

  一旁的高力士正在感慨,眼角處卻瞥見苑口處,來了數名內侍,被宮衛攔在那裡,面色焦急,又在說著些什麼。

  李隆基好言好語安慰了楊玉環,令下人將其送回興慶宮,自己則坐下發愣。

  高力士見苑口處的那些內侍,依舊沒有離去,反而面色越來越是焦灼。

  心中奇怪,高力士向李隆基告了一聲罪,便走到苑口,向那些內侍問道:「怎麼回事?」

  內侍們滿頭是汗,臉色慘白,為首者用著顫抖的聲音,對高力士說道:「將軍,出事了,出事了!」

  高力士心中不滿,喝道:「究竟出了何事?!」

  為首者縮了縮腦袋,壓低聲音說道:「今日凌晨,宮獄查監……那個喚作繡釧的婢子,昨日深夜用襦段綁成長繩,投繯自盡了!」

  高力士睜大眼睛,身體一顫,呼吸也慢了半拍。

  待得反應過來,高力士連忙向那內侍追問道:「死了?就這樣死了?!」

  那內侍點頭,又說道:「在那罪婢的屍體旁,還有襦袍作紙,寫成的一封血書。」

  高力士心中升起深深的不安,連忙說道:「血書在哪裡?」

  那內侍從身後的下屬手中,小心翼翼取過一木盒,又打開盒蓋,拿出了裡面沾染著鮮血的布段。

  高力士接過血書,深呼吸一口氣,打開後只瞄了一眼,頃刻間臉色大變,雙手也止不住顫抖了起來。

  將血書鄭重其事的放回木盒,高力士心中天人交戰,沉默許久。

  周遭一片死寂,內侍們先是瞧向高力士,接著面面相覷,每個人都不敢言語。

  最終,高力士閉上眼睛,輕輕嘆了一聲:「禍事,禍事啊。」

  說完,高力士捧起那木盒,走入苑口,拖著沉重的步子,向著皇帝慢慢行去。

  當日傍晚,宮中下敕。

  楊貴妃禁足宮中,不得外出,不得書信,不得探視;貴妃貼身的宮婢、女官和內侍,全部押入內侍省中的宮獄司,引內寺伯嚴加刑訊;又從禁苑其它宮所,調用奴婢,替換興慶宮中原本的舊人。

  之後的幾日裡,宮獄司中宛如成了人間煉獄。

  無論是出身貴門的女官,還是從前深得寵信的侍從,在這裡沒了往日的恩惠,變成了一隻只待宰的羔羊。

  定百脈、喘不得、突地吼、著即承、失魂膽……種種武周朝興起的刑罰,如今又再一次上演。

  一時之間,獄中皆是只求速死的悽慘悲呼,皮肉灼爛的惡臭,隨著空氣甚至能傳到禁苑南門外的修德坊。

  又過了十來日,遠在灞川的周鈞,正在安排新園的典役事宜。

  解琴從花瓊樓坐著馬車,一路趕到新園的工地,又不顧道路泥濘,找到了正在忙著職事的周鈞。

  後者見解琴渾身是泥,鬢釵亂橫,卻是狼狽到了極點。

  不待周鈞發問,解琴一把拉住他,走到一處無人的地點,又從懷中拿出一個竹卷。

  一臉疑惑的周鈞,打開竹卷的封口,倒出裡面的信件,裡面只有一句話——『耳邊廂金鼓連天震,征雲冉冉,土雨紛紛』。

  這一句,來自《西廂記》的戲本,說的卻是崔鶯鶯遇險,有歹人想要擄其為妻,正在舉兵攻打寺門。

  周鈞看的一頭霧水,又將視線投向解琴。

  解琴喘了口氣,盯著周鈞說道:「送信之人,是個年紀尚弱的黃門。」

  送信的人,來自宮中?

  周鈞心中的疑惑更甚,仔細尋思了一遍,宮中與自己有著交集,平日尤喜《西廂記》的太監,怕是只有范吉年一人。

  周鈞雖然不清楚所為何事,但是范吉年冒著巨大的風險,令人送來這句戲文,怕是接下來將有大事發生,而自己恐被牽涉其中。

  想到這裡,周鈞不再遲疑,連忙讓解琴從馬車上取來紙筆,尋了無人的場所,奮筆疾書,寫成一封信件,做好一系列的安排。

  將信件交給解琴,周鈞鄭重說道:「灞川別苑中有一隼院,內有長行信使海東青,你將此信儘快寄出去。」

  解琴面上儘是憂慮,拉著周鈞的衣服說道:「倘若真是禍事,恐怕凶多吉少,二郎不如遠走他鄉。」

  周鈞輕聲說道:「我要是走了,留下的這些人又該怎麼辦?怎可為保己身,而置親朋於險地?」

  解琴還想再勸,周鈞握住她的手,笑著說道:「鈞乃是死過一次的人,逢凶自能化吉,無需煩憂。」

  這句話解琴聽著不解,但見相勸無用,便收下了信件。

  收好了信箋,解琴深深看了一眼周鈞,突然抱住後者,輕聲說道:「相思同心縷,白頭人不負。」

  說完,解琴頭也沒抬,便快步離開了。

  職事結束、放工回家的周鈞,行至距離灞川別苑不足百米的小道,遠遠瞧見道旁停著數輛大車,車飾品類,皆是宮中規制。

  大車旁站在一群內侍和禁衛,站在最前面的內侍首領見周鈞騎馬而來,笑著拱手迎道:「駙馬總算是來了,可讓咱家好等。」

  周鈞勒馬停在那內侍首領的身前,盯著後者,面色平靜。

  那內侍首領有些心虛,開口說道:「聖人有召,駙馬趕緊上車,隨我們走吧。」

  周鈞:「倘若我說想先回家與公主一敘……?」

  內侍首領扯起嘴角,笑著說道:「事情緊急,無法耽擱,還請駙馬速速上車!」

  孫阿應等一眾親兵,聞言皆是惱怒,有人出言呵斥,有人甚至打算抽出兵刃。

  周鈞伸手止住親衛們的舉動,翻身下馬,又矮身上了馬車。

  內侍和禁衛們見狀,有些發懵。

  本以為『說服』駙馬,要花上好一番功夫,未料到對方如此配合。

  見周鈞已經坐入馬車,內侍首領見周遭的人越聚越多,急忙朝同行人喊道:「速速回宮!」

  片刻之後,數輛馬車離開街道,沿著夕陽灑下的餘暉,一路向著長安城快速駛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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