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5章 李适之絕筆

  時近歲末,李林甫宅前車水馬龍,長安一眾官員在漫天飛舞的大雪之中,攜著重禮,排成長隊,又遞上刺貼,只為見右相一面。【,無錯章節閱讀】

  自從左相李适之自請罷職以來,韋堅、皇甫惟明等太子黨羽又被一掃而空,眼下朝中是李林甫一人執掌大權,再也無人可以與其對峙。

  京中大小官員,見此情勢,自然知曉應當如何站隊,許多人不顧寒風和大雪,每日都將李府大門堵得水泄不通。

  而李林甫本人,坐在中堂,看向院中雪景,卻是意氣風發,滿心舒暢。

  正所謂一人之下、萬人之上,李林甫聖眷正隆,前途似錦,自覺再也無憂。

  就在這時,門外有僕從來報,羅希奭回來了。

  李林甫思慮片刻,令羅希奭去偃月堂等待。

  一刻鐘後,李林甫入了偃月堂,瞧見堂口侍著一人,身上皆是落雪,正是羅希奭。

  李林甫出言讓他進來,又端坐在團席上,開口問道:「事情做得如何了?」

  羅希奭躬身行禮道:「韋堅、皇甫惟明、李邕等太子黨羽,皆已死於希奭之手。」

  李林甫:「李适之呢?」

  羅希奭頓了頓,小聲說道:「希奭未至,李适之就已服毒自盡。」

  李林甫皺著眉頭,沉默了片刻。

  羅希奭從懷中掏出一封信,將其放在李林甫的面前,又說道:「李适之死前,親筆手書一封,又交予下人,說是要右相親啟。」

  李林甫有些吃驚:「給我的信?」

  拿起信,李林甫瞧了封口,見封蠟完整,不禁點了點頭,又拆開看了。

  只見信中這般寫道:

  「此信啟封之時,適之怕是已經身死異鄉。」

  「右相行事周密,又手段狠辣,斷然不會給敵人留下活路,適之與其坐以待斃,不如早赴黃泉。」

  讀到這裡,李林甫往日裡雖然恨極李适之,但此時也不禁有些佩服。

  李林甫繼續朝下看去。

  「右相排除異己,以御史查案之由,殺韋堅、皇甫惟明、李邕等人,自認行事隱秘,以為聖人渾然不知。然而,聖人雄武之才,雖是每日縱情享樂,少問政事,但朝中大小事務,卻是留心無遺。」

  「右相借御史之權殺人,聖人早就知曉,之所以不管不問,只因在天子眼中,韋堅、皇甫惟明、李邕之流,甚至包括適之,皆是應殺之人,聖人不過是借林甫之手,清除無用的雜余罷了。」

  李林甫看到這裡,拿信的手微微顫抖,額頭漸漸有汗水析出。

  信中繼續寫道:「當初,某向朝中請辭相位,右相必定不明其中緣由,適之今日便道明原委。」

  「李适之也好、李林甫也罷,左右二相爭權互斗,既能互相監視互相消耗,又能辨明朝中百官心思,聖人不僅樂於見之,甚至在有意均衡。適之性情粗率,厭倦朝中權斗,故而自請外放。」

  「原本二相爭權,因適之擅自退出,朝中均勢被打破,聖人必會怨怒於適之,故而某自知命不久矣,不過坦然受死而已。」

  「適之身死,朝中大權由右相一人獨攬,倘若右相因此沾沾自喜,實卻不知此乃大禍臨頭。」

  「聖人為了重現朝中二相均衡之勢,必定會引一人與右相針鋒相對。」

  「有朝一日,倘若新相得了聖眷,林甫必會失勢,聖人便可將這些年中的種種惡事,統統推諉至你的頭上,在史書之中留個清白之名。」

  李林甫讀到這裡,身體已經搖搖欲墜。

  他用顫抖的手,翻開最後一頁,只見李适之的信,還有末尾一段。

  「適之避世而離朝,有負聖人所託,後世評說,必是功過參半。但是,不管如何不堪,總比右相要好些。右相在後世史書之中,必是名入奸臣之列,引千秋萬代之唾罵。」

  「適之今日身死他鄉,魂魄歸於黃泉,當在閻羅殿中靜待右相。某定要親眼看看,在那判官的功過簿上,是如何評說李林甫的一生,再親自送你去那無間煉獄,承那刀山火海之刑!」

  看到這裡,李林甫大叫一聲,雙手不停撕扯,將李适之的信件撕得粉碎。

  他雙眼通紅,又喘著粗氣,朝羅希奭吼道:「去!把那李适之的屍首,再拉出來鞭打百遍,還有那老狗的家人,一個都不要放過,全都給我殺了!」

  羅希奭見狀,被嚇得臉孔貼地,不敢反駁,只是一個勁的說著領命。

  待羅希奭退出偃月堂,李林甫腳下一個踉蹌,跌坐在席上。

  眼下雖是寒冬,但是他的臉上、後背全是汗水。

  李林甫心中很清楚,李适之的這封絕筆信,除了讓他感到憤怒,更多的卻是帶來了無盡的恐懼。

  與此同時,灞川別苑。

  周鈞拍落身上的雪花,入了自己的小院,又掀開帷簾入了中堂。

  燒著炭火的暖爐,還有燃著香料的薰爐,讓整個房間充著暖意。

  蕭清嬋走上前,先是幫周鈞脫下了外袍,又將事先備好的手爐,塞到了後者的懷裡,開口問道:「二郎剛從龐公那裡回來?」

  周鈞抱著手爐,說道:「我剛才分別去探望了龐公和殷公。」

  蕭清嬋將周鈞的外袍掛在木架上,又倒了一杯熱薑湯。

  周鈞將薑湯一飲而盡,對蕭清嬋說道:「明日是除夕,我要趕回長安去陪父母,今晚便留在別苑之中。」

  蕭清嬋先是點頭,接著問道:「今日的晚飯,我聽說宋居士和解都知也要來,需不需要我和廚房事先知會一聲,多備些酒食?」

  周鈞擺手說道:「回來的路上,我已經和廚房裡的春娘交待過了,需要的器具和食材,她會準備好再送過來。」

  就在這時,帷簾被拉開,畫月走進房內。

  她先是解開披袍和羅圍,又對周鈞說道:「我剛去了灞川街市,看望了那些安置好的宮人,食物、被褥、藥物和用度,全部都發放到位。另外,我還留了些人負責聯絡。」

  周鈞點頭說道:「應當無礙了,忙了這麼多天,總算能鬆口氣。」

  畫月坐倒在折床里,雙臂張開伸了個懶腰,頭又朝後仰去,擺出一個『大』字型的模樣,又說道:「稼洲和溪洲之間的那座連橋,已經修好了。修建坊市的火泥、木石等物,已經統統運了過去,元正三日一過,工匠們就會加緊施工。」

  過了會兒,春娘帶著廚房裡的幾個婢子,將鍋具和食材,拿入了小院之中。

  蕭清嬋看見春娘提著一口自帶炭槽、支架的小鍋,又看見二十來樣裝在餐盒中的生冷食材,開口問道:「二郎這是要燒溫鼎?」

  周鈞點點頭。

  溫鼎,其實就是後世的火鍋,它最早起源於西漢。

  在一口三足鼎的下方燃起薪柴,使得鼎中的湯汁不停,再將生的食材投入,待燒熟之後再撈出,最後蘸料食用。

  後來,到了隋朝,三足鼎變為了帶著支架的小鍋,原本在地面上燃起的薪柴,也變成了金屬打造的炭槽,甚至在炭槽的兩旁,還預留了通風口和排煙口。

  只不過,溫鼎這個名字,無論是隋朝,還是唐朝,都被保留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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