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綱心頭轟然，巨大的儒家雕像在那一刻，就像是爆發出耀眼的光芒一般，直接震撼著他的內心。
平日裡清明之中帶著一絲渾濁的眼睛，倏忽之間明亮無比。
先前一直在內心之中縈繞的一團迷霧，就像是瞬間炸開一般。
當年他教導楊廣的時候，楊廣也問過他。
當時李綱讓楊廣自己想，其實，李綱自己也有些忐忑。
讀書為了什麼？不同的人總有不同的答案。
農田之中的百姓，自然希望讀書光宗耀祖，一步登天，再也不用受那面朝黃土背朝天的折磨。
街頭巷尾賣魚的販子，則是一臉崇敬看著皇城方向，讀書，自然是為了不再看人臉色，不再承受苦難，不再捨不得吃自己賣的魚。 ✴
富商豪紳，則更加直接。
家裡有了讀書人，那麼他們的地位就一定可以保住，經商若是沒有官員為靠山，那財富就是水中月，鏡中花，風一吹，一切消散殆盡。
隋朝大廈將傾之時，李綱看到了眾生百態，讀書人心中的理想和抱負，在那時候，是最旺盛的。
此時被柳軒這麼一說，他只覺得茅塞頓開，胸膛之中似乎有什麼東西瞬間通暢。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他口中喃喃自語，一旁的孔穎達也是一片沉浸，面容激動，拉著柳軒的胳膊，死活不放開。
「柳軒小子，你好好說說，這話可是你心頭所想？」
柳軒擺擺手：「老孔，你這人咋回事，好好吃飯，人家付錢讓你過來吃飯的，再不吃要涼了，多好的東坡肉啊……」
面對柳軒的插科打諢，想要矇混過關，孔穎達似乎並沒有半點通融的意思，他今日只想要一個答案。
門徒眾多，弟子無數，孔穎達卻從沒有明白讀書這件事是為了什麼，但這句話，就像是昏暗的天際之上，亮起了一道光輝。
「你這孩子，哪怕你胡說一通，也騙不過老夫，這就是你心頭所想，這就是你胸中大志，這就是你讀書的目的！」
「你騙不了老夫的！」
孔穎達明明已經很老了，卻死死抓住柳軒的胳膊，搞的柳軒都感覺自己胳膊上有個紅印了。
「以前有支姓易的舊家族，在戰國之時，一手遮天，極為囂張，門人無數，喉舌遍地，天下讀書人不堪其苦。」
「後來無數讀書人拋頭顱撒熱血，方才有了門閥覆滅，桃李天下。」
孔穎達說這個事情，別人一般是不知道的，哪怕是天底下讀書人，知道的也寥寥無幾。
朝堂之中，大儒極多，前隋那些老頭，家中藏書里也沒有這段記錄。
唯有孔穎達家中，有一本從漢武帝之時傳到如今的舊書，上面每一個字，都保存完好。
「他們，就像你方才所說，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
柳軒感覺自己無法否認了，我就是隨口一說，你怎麼還當真了。
「老孔，你這個人怎麼這樣！」
「我明明就不是讀書人，我不喜歡讀書！」
柳軒一臉嫌棄撇開孔穎達的手，嘆息一聲。
「我喜歡做菜，倒不是這些菜我自己覺得多好吃，主要是……饞……」
就在此時，門外傳來一個聲音。
「柳軒小子，你寫的這個水滸傳，深得我心啊！」
「快些給我多弄幾本，我要帶著我的孫兒一起看！」
李淵的聲音飄來，空氣都震顫了三分。
李淵今日起了個大早，將水滸傳最後一個章回看完之後，整個人變得更加振奮了。
就像是胸膛之中有一股氣，無法釋放，鬱結於此。
一看時間，已經到了正午，這不得去柳軒府上溜達一趟？
於是餓著肚子過來了，一進來，就看到了誇張的一幕。
孔穎達拉著柳軒的胳膊，笑的極為狂浪，根本不符合一個當朝大儒嚴肅認真的形象：「你還說你不是讀書人，還說你不會讀書，你看看，詩是你寫的，故事也是你寫的。」
「哈哈哈……老頭子我目光如炬，明察秋毫，你如何能騙得了我！」
「陽光猛烈，萬物顯形！你定然就是那文曲星下凡！」
李淵努力的收住了自己的下巴，心有餘悸，若不是方才手伸出來的及時，怕是下巴已經掉在了地上。
眼神之中露出來的驚駭，還有費解，更是濃郁到了極致。
孔穎達是什麼人？天下士子心中的良師，無數讀書人做夢都想拜入門下的大儒，朝堂之中，不怎麼開口說話，但一旦開口，說一不二的存在。
當年李淵也被孔穎達鄙夷過，當時的老頭子可是很高冷的。
現在，你怎麼變了？
李淵的出現，讓顏師古臉上更加抽搐了。
他臉上的表情精彩的就像是看到了一個魅力的女子，正在用胡旋舞彰顯著不凡的身段，就在他想掀開那個隔靴搔癢的珠簾之時，突然發現，裡面傳來了一個男人的聲音。
三位大儒，此刻根本沒有在意李淵的出現，一個個氣憤的指著柳軒，嘴裡都是難聽的話。
「你這個年輕人，不講道義，騙我七十多歲老頭子！」
「我就知道，我就知道，當日詩會，就是你小子搞的鬼，明年詩會，定然成為笑柄，就是你小子把這歪風邪氣帶進來的！」
「無需多言，這小子裝模作樣，明明學富五車，胸有乾坤，非裝作一介庖廚，老夫險些被你騙了啊！」
柳軒淡定笑著，看著三人，一點也不慌張，手裡的肉夾饃還是香啊。
吃到嘴裡的才是真正的食物，看著別人吃，自己餓肚子，那不叫品味過天下美味。
「騙人，騙人，老夫從未見過如此厚顏無恥之人！」顏師古最激動，「老夫今日回去就要把你這無量行將告訴門下弟子，讓他們上門找你……學習！」
三人嘴裡說個不停，哪裡還有大儒的矜持和端莊，若是有其他讀書人在這裡，定然會驚奇的發現，所謂大儒，不過也是老頭子而已。
狗蛋隨著三人的節奏，一聲聲叫著，很是興奮。
三人說兩句，狗蛋腳嗷嗷叫幾聲，琴瑟和鳴，極為滑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