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聽到柳軒這個回答，顏師古臉上更加僵硬了。
但又異常好奇，能說出這般話，柳軒一定有他的道理。
「哦？柳軒，你好歹是大唐藍田侯，這話從你口中說出，可是很嚴肅的。」
顏師古提醒道，雖說自己人吃飯，莫要上綱上線。
顏師古心中存疑，看柳軒模樣，不像是武將，看柳軒眉眼之中精氣神，更不像是智謀之徒，如同諸葛孔明一般的妖人。
那，一定有什麼特殊的存在，能讓他在陛下眼中脫穎而出。
此時，面對顏師古的詢問，柳軒一點也沒有在意，若是一般的讀書人，哪怕是名門世家出身，面對顏師古，也會手足無措，渾身顫抖，心頭緊張。
可柳軒就像是沒事人一般，手中卷著薄餅，順手拿出兩片青菜葉葉，規規矩矩放在餅中，隨後將一塊兒肉夾在其中，最後，用小刷子從一旁的小碗之中蘸上一點深似海的醬汁，輕點在肉上。
熟練的捲起薄餅，隨後趁汁水還沒有流淌出來的時候，柳軒一口塞進嘴裡。
「這肉啊，反正就是那肉，味道都是一樣的。」 ❂✺✬
「可如果你配上一些其他的東西，吃法就變了，吃法不一樣，這味道也就不一樣。」
顏師古沒有聽明白，柳軒故弄玄虛一番之後，他眼神之中更加幽深，就像是看著柳軒表演一般。
「柳軒，你貴為大唐藍田侯，這麼說，可糊弄不了人啊。」
柳軒心裡一震，顏師古，我知道的你的身份，但我可以不知道。
「那你說說，讀書是為了什麼？」
「為了黎民百姓？那請問，天下讀書人咋不直接去成為黎民百姓呢？都說大唐以農為根基，卻不見那些高官去種地，這又是什麼？」
「為了治國安邦，心懷天下？」柳軒冷笑，「開玩笑，亂世之中，這些人尚可存在，可太平盛世，你見過幾個讀書人實現了自己的理想抱負，他們在年長之後，官階提高之後，又幹了啥？」
顏師古臉上有些不開心了，抿嘴不說話，臉色鐵青，死死盯著柳軒，似乎在隱忍一些怒火。
要知道，柳軒這些話可是大逆不道，但他說出來就輕描淡寫，如同吃飯喝水一般輕巧。
孔穎達就很開心，柳軒越是如此，他越是認為，柳軒胸有溝壑，腹有乾坤，定然不凡。
天底下敢這麼直接說的人不多了，上個這麼說的人，叫魏徵。
可惜了，魏徵最近不知道為什麼，總是神秘兮兮，似乎也不愛跟陛下對著幹了，朝堂之上，一片和諧，偶有那些豪門士族的官員暗搓搓對陛下發難。
「你說他們是為了天下蒼生？我只聽過一句話，天下熙熙攘攘皆為利往，蒼生到底欠了他們什麼，讓他們如此大言不慚？」
顏師古胸膛起伏，他現在腦海之中只有四個大字：「不可理喻！」
柳軒嘆息一聲：「老顏，來塊肉，趁你的牙齒還沒有完全掉落，多吃點，以後這種東西你可沒口福的。」
顏師古深吸一口氣，如果不是因為丫丫的緣故，他現在可能已經爆發了。
李綱這會兒繼續埋頭乾飯，似乎根本就沒把這些事放在眼裡。
孔穎達摸著鬍子，梳理著鬍子上的汁水，然後用手放進嘴裡，生怕浪費一丁點：「柳軒啊，我覺得你說得對。」
「咱老孔家以前也是名門出身，讀書嘛，都是各方勢力為了保留自己的勢力而已。」
孔穎達這把年紀早就看開了：「若是明日，朝廷說，算數可以封侯拜相，不知道多少人搶破頭要上呢。」
「若是朝廷說種地可以封侯拜相，那天底下到處都是種地的人。」
孔穎達幾乎是直說了，過了這個年紀，基本上也就沒什麼可以約束他們了。
著書立說，留下痕跡在人間，給後來者豎起一面旗幟，就是他們最後的願望。
柳軒包了個肉，給孔穎達遞了過去：「你看看，老顏，人家孔老爺子這才是明白人。」
「哪有什麼是為了別人啊，這樣的人，真不多，所以就不要說那麼好聽。」
顏師古怒了，猛拍桌子：「難道天底下真沒有這樣的人？」
拍桌子歸拍桌子，可嘴裡還有的那塊兒東坡肉不能浪費一丁點，死死捂住，生怕東坡肉飛出去。
柳軒正色看著三人，嘆息一聲：「古往今來，為國為民之人不在少數。」
「讀書人千千萬，只出那麼一兩個，談起聖人，更是屈指可數，孔孟，墨翟，老子，韓非……」
「也不過就那麼些而已。」
「諸子百家出現之時，也是有志之士最多之日，如今，寥寥無幾。」
「我這麼說你可別不信，做人不光要看他說什麼，還得看他做什麼，正所謂論跡不論心，就是這個意思。」
一番話，直接把三個當朝大儒干沉默了。
最沉默的就是顏師古，他現在幾乎已經確定，柳軒是個膽大心細，有真才實學，看得通透之人。
若不是通透，怎會說出如此一番話。
「可惜了，藍田侯年紀輕輕，有些老氣橫秋，實在是……哎……」
「誒，你這個人，別隨便說別人啊。」柳軒笑眯眯吃了一口燒餅，三個老頭吃不了幾個燒餅，但大壯和丫丫喜歡肉夾饃，沒辦法多做了一些，「若是想聽漂亮話，我這漂亮話多了去了。」
「你且聽著，讀書為了什麼。」
柳軒心頭泛起笑意，有人問讀書為了什麼，在唐朝，在漢朝，在那四句話出現之前，或許是真不好回答。
打嘴炮也是需要一點點技術含量的。
「為天地立心，為生民立命，為往聖繼絕學，為萬世開太平！」
柳軒聲音平靜，嘴裡的肉夾饃輕輕咀嚼著。
整個侯府正堂之中，鴉雀無聲。
三個老頭齊刷刷放下了手中的吃喝，呆呆看著柳軒，就像是看著一個不知道從哪裡冒出來的怪物一般。
「我臉上有金子？還是有琉璃？」
「李老爺子高風亮節，孔老爺子更是有教無類，老顏啊，你格局小了啊。」
柳軒搭著顏師古的肩膀，暗戳戳的拱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