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5章 馮盎的危機

  第595章 馮盎的危機

  …

  聽到四名少年的話,高沖也是有些意外,連向來聰敏的裴行儉這一次也是沒有看明白,那說明這場夜宴非常成功啊。

  見四人眼巴巴的看著,高沖搖頭一笑,揚揚下巴示意門口,「把門關上」。

  高大本在屋內隨侍,聞言立即前去關門,並在門口侍立。

  「其實啊」,高沖端著茶杯,在四人臉上看了一圈,嘴角勾起一絲笑意,「這是馮盎他主動要求的」。

  四人聞言一驚,臉色很是不可思議。

  「這、師父,可是我看馮盎,他本人當時也是極其驚怒啊」,薛仁貴也是瞠目結舌,「莫非他是故意如此?」

  「是也不是」,聽到薛仁貴提起馮盎的表現,高沖也是哭笑不得。

  「馮盎的驚怒應該是七分真,三分假」,高沖也不再賣關子,「他應該也是沒想到我竟會如此決絕」。

  「為什麼啊?」薛仁貴一臉不解。

  高侃皺眉問道:「就為給天使一個出面撫慰的機會?」

  「是也不是」,高沖再次說道,然後喟嘆道:「主要還是馮盎有些慌了」。

  「為什麼啊?」薛仁貴已成最佳捧哏,裴行儉幾人看看大師兄,重重點頭附和,再看向高沖,薛仁貴已經替他們發問了。

  「還在問?」高沖眉頭一皺,「他為何心慌,你們仔細想想,想想這嶺南如今的局勢,再想想他馮氏現今的勢力」。

  四名少年如同醍醐灌頂,裴行儉一拍腦袋,「他是擔心步寧長真後塵?」

  「寧氏如今衰弱,嶺南便僅剩馮氏一家獨大」,高侃若有所思,眼中迸射出亮光。

  「現在朝廷厚賞陳氏,想必也是有扶持陳氏的心思,馮盎老謀深算,他肯定明白其中深意,現在若是讓中兄抓住把柄,再順理成章的請罪降旨,也好免卻朝廷猜忌」。

  裴行儉一個勁的點頭附和,然後苦著小臉,幽怨的看著高侃,「允直兄你把我要說的話都說完了」。

  高沖不自覺的擊掌喝彩,「允直你很不錯,分析得很到位,正是如此,馮盎生性謹慎,心中僅有保境安民的心思,其進取之心並不強,這也算是他縱容談殿在羅州囂張多年的原因之一了」。

  說到這裡,高沖發自內心的慨嘆一聲,「坐擁如此地利人和,一味地固境自守,放眼歷朝歷代,也是極其少見,你看談殿,攻城略地,馮盎坐視不理,若非談殿猖狂到進攻高州,我估計二人也不可能交兵」。

  「現在寧長真一死,嶺南局勢大變,朝廷一有動靜,馮盎便如驚弓之鳥,你們還不知道吧,他前日便已向我請辭」。

  見四名少年一臉震驚,高沖輕笑一聲,「很驚詫?很意外?我也是,真不該說他謹慎忠厚,還是說他怯懦膽小,堂堂一個統轄八州的都督,說辭就辭」。

  四人聞言也是一陣感慨,嘖嘖稱奇,忽然,裴行儉撓撓頭,問道:「他就算辭,朝廷也不會允吧,畢竟這可是羈縻州」。

  高沖聽得這話,微微一頓,然後笑道:「也是,馮明達這是吃定朝廷了」。

  「不會吧,不會吧師父」,裴行儉一臉錯愕,「你該不會連這個都沒有想到吧?」

  高沖見這小子昂首挺胸的樣子,頓時失笑,「你覺得呢?」

  「不對,兄長你今夜發難,明顯出乎馮盎意料」,高侃最先反應過來,然後眼中一亮,追問道:「兄長你是打算將計就計,削弱馮氏?」

  「可是馮氏向來忠耿,對朝廷並無不敬之處啊」,一直默不作聲的突地謹忽然說道。

  高沖聽得這話,眉頭一挑,也不意外,反而問道:「我且問你,你父親多久入朝一次?」

  「每年一次,從不敢怠慢」,突地謹毫不思索的回道。

  「馮盎從未入朝」,高沖微微頷首,輕聲說道。

  突地謹頓時明白,只是他覺得馮盎既然如此忠耿,且沒有野心,那也就沒有必要對其打壓。

  高沖也是明白這名三弟子的心思,直言道:「也並非是打壓,只是遵行朝廷的意志,對地方進行必要的維穩,儘管他馮盎忠心耿耿,但是馮氏勢力過盛,且馮盎年事已高,更是從未入朝拜謁天子,如此一來,我知他忠心,你知他忠心,那朝廷如何知道?難道僅憑我一封奏疏嗎?而且誰能保證將來?」

  四人聽完之後,也是若有所思,這也是站在朝廷的立場來看,合情合理。

  「我明白了,師父說的是,兩相對比,黔中田氏顯然更得聖心」,薛仁貴也是點頭附和。

  黔中田氏,田宗顯便是真正的智者,身為開黔第一人,在黔中之地,田宗顯是真正的說一不二,若是固境自守,自稱黔王,守住黔中險要關隘,那或許真可謂獨立自主,但是田宗顯沒有這個心思,果斷歸附朝廷。

  他不僅歸附朝廷,他還攜帶嫡孫田陽明入朝,從此定居長安,李淵深受感動,將其立為歸附諸侯的表率,加官進爵自不在話下,朝廷更是表示大度,將黔州作為羈縻州,使田氏世襲,可以說只要田氏今後不作死,便能顯貴數百年。

  兩相對比,馮盎也是如此,忠心朝廷,沒有野心,但是馮盎還是沒有田宗顯那般魄力,太過謹慎,多年來從未入朝拜謁,唯恐一去不返,這就是其中差距。

  「那師父打算如何對付馮氏?」薛仁貴小心翼翼的問道:「馮盎畢竟忠耿,且未釀成大錯,應不至於削職奪爵吧?」

  「想什麼呢?」高沖笑罵道:「那自是不可能,僅憑我跟他這份交情也是不可能,最好的結果就是入朝,但我估計馮盎沒那麼膽略,只能轉而其次,他那麼多兒子,代表馮氏拜謁一下聖人,那總是可以的」。

  這其中更是涉及到一個顏面問題,你即便是羈縻州,但你數年不入朝拜謁,那實在說不過去。這就如同普通人家的交際一樣,你數年不來拜年,即便兩家關係再好,那麼不見得會好到哪裡去。

  驛館裡,高沖等人討論著馮氏,都督府內,後衙,馮氏也同樣在討論今夜的事。

  其中就數馮智戣最是激烈,從夜宴之上一直罵道宴會結束。

  對於馮智戣的罵罵咧咧,馮盎也不以為意,沒有阻止,更沒有訓斥,只是擰眉沉思。

  「三郎,今夜之事,你是不是早有預料?」見馮盎沉默不語,身旁一名鬚髮皆白的老者也是捻須問道。

  馮盎排行第三,在馮府之中膽敢稱呼馮盎三郎的人也僅有這一個,這人便是冼氏的家主,冼寶命,同樣也是馮盎的妻兄,冼夫人的侄孫。

  自冼夫人之後,馮冼兩族幾乎融為一體,你中有我,我中有你,不分彼此,這也是極其少見,畢竟親兄弟尚有鬩牆之時,兩族竟能如此和睦,也是不得不感慨冼夫人的魅力。

  「是也不是」,馮盎揉著眉頭嘆道:「還是有些出乎意料,沒想到高攸之竟如此決絕」。

  「你先前說唇亡齒寒,唯恐寧氏之事禍及馮氏,可是這個原因?」冼寶明皺眉問道:「難道朝廷真的容不下我等僚酋?」

  「容不下便反了他!」馮智戣本來趴在案桌上昏睡,忽然一拍案桌叫嚷道:「那高沖狗賊,我馮氏向來不曾怠慢他,他竟敢、竟敢如此欺辱」。

  「閉嘴」,聽到這大逆不道的話,馮盎驚怒,見左右無人,馮盎便是吩咐道:「來人,將他嘴巴堵住,帶下去醒酒」。

  待侍從架著馮智戣退下後,馮盎面對大舅哥一個人,也是吐露心聲。

  「唇亡齒寒,只是其次,我數年未曾入朝,想必朝廷已是不滿,這一次派遣使者前來撫慰,大加封賞,其中便有此意,我估計,這一兩日,使者便該提出要求,只是我等已受恩惠,如何拒絕得了」。

  冼寶明聽完以後便是瞪大眼睛,直叫道:「怪不得如此厚賞,原來在這等著我們呢」。

  先封賞撫慰,然後再說:你跟我們回京拜謁聖人吧。

  如此一來,馮盎如何拒絕,去也不是,不去更不是,現在只看馮盎的抉擇了。

  「那三郎你打算怎麼做?」冼寶明臉色沉重。

  「我打算問計於高攸之,他不至於坑害我,我覺得他今夜舉動,便是另有深意」,馮盎皺眉說道:「只是我有些猜不透,他做得如此決絕,莫非是真想將我罷官?可是僅憑海外諸州戶冊一事,也不至於到如此地步,他肯定另有安排」。

  「高攸之?」冼寶明臉色一變,「他可信嗎?」

  「只要他還打算在嶺南執政,那就可信」。

  聽到大舅哥這個問題,馮盎反而自信一笑,「霸道震懾,那是做給朝廷看的,彼此心照不宣,他若是想立足於嶺南,僅靠霸道,遠遠不夠,他不是打算組建市舶司?我馮氏便有沿海數一數二的船隊,若無馮氏支持,他寸步難行」。

  冼寶明遲疑的點點頭,然後問道:「那明日出征羅州,該如何配合?」

  「自是傾力配合」,馮盎言辭篤定的說道:「談賊老奸巨猾,這一次遇到硬茬了,高攸之用兵如神,對付一個談殿,綽綽有餘」。

  「那你上次還讓我莫要對談氏盡全力」,冼寶明顯然沒有多少心計,直接將心裡話脫口而出。

  馮盎聞言一驚,忙是臉色一肅,沉聲道:「兄長這話再不要說,只可惜爛在肚子裡,否則將給你我兩家帶來滅頂之災」。

  冼寶明見狀也是點頭應著。

  「談氏,最好是由朝廷出面剿滅,其中多有曲折,也不再一一言明了」,馮盎慨嘆一聲,「還有馮暄,希望他莫要自誤才是」。

  羅州,在前隋時稱石龍郡,馮盎之父馮仆便擔任石龍郡守多年,實際上,羅州應該是馮氏的族望所在,因為馮盎父祖在羅州(即石龍)多年,只是馮盎的祖父馮仆後來任職高涼郡守,為穩固地位,與高涼本地豪族冼氏聯姻,即冼夫人,從此立足於高涼郡(即高州)。

  武德五年,廢除石龍郡,設置羅州,其地域面積甚大,下轄十一縣,即石龍、吳川、陵羅、龍化、羅辯、南河、石城、招義、零綠、慈廉、羅肥等十一縣。

  後來武德六年,朝廷也覺得羅州轄地太大,便析出石龍、陵羅等六縣,設置南石州,治所設在石龍。

  將羅州的治所遷到石城縣,下轄石城、吳川等五縣。

  現在的羅州全境,名義上依舊是屬於高州都督府,但實際上已經全部為談殿所占。

  自南梁時期,談殿的祖父奉命鎮守羅州以來,談氏便立足於羅州,至今已有百年,談殿其人也是年近七旬,比馮盎年紀更大。

  只是談殿人老心不大,也算是老當益壯,談氏在他的手裡,日益強盛,在嶺南東部,已經屬於一流豪酋,甚至現在已經隱隱強過陳氏,可與馮氏爭鋒。

  談氏最大的優勢便是團結雲開、雲霧兩座大山裡的俚僚,其勢力在於大山之中,連北部雲開大山裡的羅竇諸僚,以及雲霧大山裡的金垌,也是以談殿為首,不敢違逆。

  不過這既是優勢,也是劣勢,談氏真正所轄也不過羅州五縣之地,在城池方面,遠不如馮陳兩家,大山裡的俚僚頂多給他進獻一些獵物皮毛等野物,如金垌,即便富有,但一方面不敢得罪陳氏,一方面也不敢開罪談殿,所進獻的金砂也是屈指可數。

  這就使得談氏註定在財力、物力上遜色於馮陳二家,所以一有機會,談殿便率軍劫掠,先前附和寧道明起兵,談殿所想也不過是趁機劫掠,他可沒有忠心於寧道明的心思,寧道明一死,談殿便立即退兵,隱入深山。

  從高涼到石城,不到百里路程,但因為談殿當初出兵劫掠,退兵時故意毀壞官道,馮暄這一路上也是十分艱難。

  當馮暄抵達石城時,已到深夜。

  「老夫馮暄,談殿何在?」馮暄來不及休息,更不打算在野外過夜,當即打著火把來叫城。

  城上姘守卒正在酣睡,聞言一驚,但也不敢擅作決定,當即前往刺史府上報。

  足足兩刻鐘後,城上來到一個倉促著甲的大漢。

  「城下可是馮二叔?」聲音深沉,聽起來年紀已然不小。

  馮暄聞言眉頭一皺,「談大郎?你父親何在?老夫親自前來,他也不打算出面?」

  城上中年人正是談殿長子談珩。

  馮暄交遊廣闊,早在出走高州之前,便與談殿交好。

  馮暄、談殿,還有陳龍樹之父陳佛智,三人甚至一度差點成為結義兄弟。

  「還真是馮二叔」,大漢朗聲一笑,「馮二叔勿怪,非是家父失禮,只是家父日前已回到盤蛇嶺,不在城中。某這便開門,還請入城敘話」。

  痛風是有所好轉了,只是這腹瀉是真太折磨人了,整個人都虛脫了,秋水仙鹼真不能多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