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6章 馮暄勸降

  第596章 馮暄勸降

  …

  待馮暄入城後,聽談珩一番話後,馮暄才知道早在月前,談殿便已經回到盤蛇嶺,雖然談珩口中是說談殿不習慣城中生活,還是在山寨里舒暢。

  而馮暄聽得這話心裡也是暗自嗤笑,不過藉口罷了,無非是談殿看到寧氏衰敗,經略使一路向東,他感受到危機了,還是覺得躲在山裡安全一些。

  談殿多年來的脾性便是如此,好聽一點便是審時度勢,趨吉避凶,直白一點來說就是老奸巨猾,也是謹小慎微。

  寧道明若是不反,談殿絕對不敢狂妄到進攻高州,寧道明兵敗身死,談殿即刻撤兵,寧長真一死,談殿更是直接退回山里。

  馮暄和談殿認識數十年,十分清楚他的心思

  「大郎準備一下,老夫歇息一夜,明日便去盤蛇嶺見你阿耶」,馮暄也是一身疲憊,直接說道。

  談珩性格粗獷,粗中有細,他雖然知道馮暄和他父親交好,但是他也知道馮暄在姜州被堵官軍生擒一事,心底不由得有些疑惑,一邊領著馮暄前往客房,一邊有意無意的提及姜州一事。

  「聽聞馮二叔在姜州之事,我阿耶那是心急如焚,現在看到你安然無恙,我阿耶也該放心了」。

  馮暄瞥一眼談珩,「僥倖逃得一命」,他明白談珩的心思,也不願跟這小輩多言。

  談珩見狀只得作罷,將馮暄安頓後,連夜派人前往盤蛇嶺送信。

  高涼城,經過一天集結,高州兩個軍府的兵力,再加上馮冼兩家的兩千僚兵,一共五千人,集結完畢。

  統軍之人本來是馮智戣,因為馮智戣兼任軍府的統軍之職,但馮盎經過深思熟慮之後,並未准許馮智戣參戰,而是直接將這五千人交給高沖指揮,另派兩名副將協助。

  馮盎對高沖是說馮智戣性格莽撞,唯恐壞事,只是高沖明白,馮盎是擔心馮智戣不服命令而已,因為馮智戣看他的眼神始終帶著怨憤,看來夜宴上的表演是真將這夯貨給誆住了。

  五千兵力,不算少數,但絕對也不多,因為盤蛇嶺上面生活著上萬僚人,雖不至於全民皆兵,其中也有老弱病殘,但談殿若是下狠心抵抗,組織一支七八千人的僚兵,自不在話下。

  當然,這是談殿沒有來得及徵調其他部落僚兵的情況下,若是給足時間,談殿在雲霧、雲開兩座大山里,號召三五萬僚兵,應該也是不成問題,聽聞數月前談殿攻打高州時,便足有兩萬兵力,可謂是兵強馬壯。

  在這種地域性的競爭里,兵力過萬已經是十分強橫,那種動輒興兵十餘萬,乃至於數十萬,實在過於誇張,基本全是虛張聲勢。

  只高沖親身經歷的桂州之戰,僚酋李光度號稱十萬僚兵,反唐自立,但實際也不過三萬左右,三萬青壯,足以稱霸一方。

  當高沖發兵羅州的時候,馮暄已經動身前往盤蛇嶺,身邊僅有十餘人隨侍,談珩自然也是放心送他進山。

  盤蛇嶺地形險要,三面臨水,如同一個半島一般,山上自有良田水脈,不愁飲食,自談殿的祖父起便在此經營,已歷百年,在這雲開、雲霧兩座大山里,早已經是規模最大的僚寨。

  其他垌溪,大的數千人,小的數百人,一些村寨僅有數十人,如雲霧大山的金垌,已經是十分富有且強大的部落,老弱婦孺加上青壯也不過三千餘人。

  對於馮暄的到來,談殿顯然是非常意外,年近七旬的談殿,一臉虬髯,並不高大,身材顯得十分矮壯,但是那雙眼睛炯炯有神,顯得很有智慧。

  談氏原本便是二流豪酋,先後依附於馮氏、陳氏還有寧氏,如今在談殿手中發展壯大,趕超陳氏,甚至一度與馮氏爭鋒,這足以見得談殿的本事。

  「談兄,許久不見,談兄愈加威風啊」,大寨門口,馮暄一見談殿,便是拱手相迎。

  「馮二,你怎的有閒暇來我這盤蛇嶺啊」,談殿朗聲大笑,顯得很是豁達,「我這山中野寨的談何威風,聽聞前幾個月伱在姜州攻城略地,那才是真威風啊」。

  馮暄一聽嘴角直抽抽,擺擺手苦笑著說道:「談兄可莫要笑話我了,一言難盡啊,苟全性命已是大幸了」。

  談殿眼中精芒一閃,上前一把拉住馮暄的手,哈哈笑道:「來,先進寨再說,你我兄弟可是許久沒有好好喝一場了,當年我和你,還沒陳家大郎,在西江暢飲,那時候多快活」。

  聽到談殿提及過往,馮暄也是唏噓不已,「物是人非啊,回首再看,這麼多年來,還是談兄活得自在」。

  談殿聞言身形一頓,只是爽朗一笑,便是擁著馮暄進寨。

  來到盤蛇嶺上面的大寨,各自落座後,談殿便是看向馮暄,「二郎,說吧,何事來我盤蛇嶺」。

  馮暄將杯中茶水一飲而盡,抿嘴說道:「好不容易來你盤蛇嶺,便給我飲這寡淡茶水?」

  談殿一愣,大聲笑道:「上酒菜來」。

  待連飲數杯後,談殿再次問道:「這回可能說了?」

  馮暄失笑道:「馮兄還是這般心急」。

  「非是兄弟心急」,談殿神色莫名的一笑,「你馮二本是陷在姜州,正常來說,如今或在進京判決的路上,或在死牢之中,今日突然來我盤蛇嶺,一定是有大事吧?」

  馮暄聞言臉色瞬間正式起來,緩緩放下酒杯,回頭看看大門,一臉苦澀,直嘆道:「進了這道門,吾之生死,全繫於談兄啊」。

  談殿面無表情,等著馮暄繼續往下說。

  「不知談兄可知道嶺南經略使?」馮暄直接問道。

  「消息已有數月了,嶺南誰家不知」,談殿直接回道,然後反應過來,「莫非你此來與那經略使有關?」

  馮暄一臉悲戚的點點頭,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喟嘆道:「經略使聽聞談兄曾經附和寧道明,侵略州縣,無故占據羅州五縣一事,異常震怒,又聽聞你我二人關係親近,便命我前來勸降」。

  「勸降?」談殿一愣,隨後便是哈哈大笑,「我僚民也,自古便在山中求活,何來勸降一說?」

  馮暄臉色複雜,「談兄莫要自欺欺人了,你攻掠羅州,這已經觸碰朝廷底線了,除非你下山,宣布歸附朝廷,否則……」。

  「否則如何?」談殿冷哼一聲,面色一沉,表現得十分不屑,「你家三郎尚不能奈何我,他一個外來人,能奈我何?」

  馮暄也是眼睛一眯,「否則罪同謀逆」。

  談殿聞言朗聲大笑,「馮二,你莫不是讓那經略使嚇破膽了?我便告訴你,便謀逆,他能奈我何?我看他有多少大軍可能清剿我這盤蛇嶺」。

  「燒山」,看著談殿猖狂的樣子,馮暄淡淡說道:「只需一把火,便可燒個乾乾淨淨」。

  「什麼?」談殿臉色頓時煞白,「他怎麼敢?

  這次輪到馮暄發笑,「談兄聰明一世,糊塗一時啊,馮明達念及同族之誼,顧忌惡劣名聲,或不敢燒山,但經略使高沖非是嶺南之人,或許明年不在嶺南執政也未可知,你既承認叛逆,他便燒山平叛,有何不敢?」

  「行事如此狠戾,他便不懼滔滔罵名?」談殿瞪大眼睛喝問道。

  自古以來,戰爭自是慘烈,但是向來也會顧忌名聲,比如殺俘等,更別說燒山,活活燒死上萬人,這在普遍認知里,絕對是有傷天和之事,更別說是在這羈縻州縣裡。

  談殿相信,如果高沖敢如此狠戾,那絕對將遭受滔滔不絕的罵名。

  馮暄聽得這話,不由得嗤笑一聲,「看來談兄是久居山中,完全不知世事啊」。

  「你講」,談殿臉色陰鷙,他現在已經對馮暄很是不滿,在談殿看來,馮暄就是怕死,才會答應經略使來做說客。

  「你可知那經略使高沖是何等人物?」馮暄笑道:「他出自渤海高氏,現在朝廷四位相公,他高氏占據兩位,他父親,也就是趙國公高相公,更是當朝首相,高沖本人也是聖人親信,兩朝從龍之臣,同樣也是文壇領袖,你可知何謂文壇領袖?」

  見談殿面沉似水,一言不發,馮暄冷笑道:「高沖一首詩詞,便引得天下讀書人爭相追捧,簡單來說,他便是文壇喉舌,屆時他將談兄打成十惡不赦的叛逆,對燒山之事一筆略過,不僅不會招來罵名,天下人還將稱頌他是平叛功臣」。

  「談兄,你要知道,你現在面對的不是馮明達,也不是寧長真,而是一個權勢滔天的外人,任你雲霧大山化成齏粉,與他何干?」

  聽到這裡,談殿已經臉色煞白,良久,談殿終於出聲,咬牙切齒的說道:「他如此狠戾,便不在乎嶺南俚僚的民心?」

  「民心?」馮暄再次失笑,他很明白談殿的性格,向來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便退回深山,定要一次將其給完全唬住。

  「談兄未免有些太過於自信了」,馮暄淡然一笑,言語間甚至不發譏諷之意。

  「寧氏現在由寧純當家,寧純可是高沖的忠實擁躉,而瀧州陳龍樹那廝更是搖尾乞憐的跟在高沖身後,至於馮明達,你也知道他心思,對於朝廷向來是忠心不二。

  嶺南三大姓已對高沖俯首敬服,還有雷州陳氏、白州龐氏、越州莫氏、廣州王氏等各州縣豪酋,全部臣服。

  僅你談氏,縱是掌控雲開、雲霧數百里大山,縱是麾下數萬僚民,於大勢有何影響?」

  馮暄的話無疑是將談殿打落泥塵,在此之前,談殿威壓百里大山的數萬僚民,何其威風,一度使得談殿以為他可以自立稱王。

  便在這羅州沿海,自稱僚王,乃至於更進一步,再繼漢時趙佗的榮光,稱南越王,也未嘗不可。

  只是現在馮暄一番直剖真相的話語,徹底將談殿威風的外在給撕開,說到底,談殿不過去勢力稍大的匪寇罷了。

  先不提一統嶺南的南越王稱號,僅僅一個僚王之號,他便不可能獲得。

  現在談氏趕超陳氏,追趕馮氏,到說到底也是沒有稱霸嶺南,更是代表不了嶺南數十萬俚僚。

  見談殿沉默不言,馮暄再次說道:「寧長真如何?成名比你我更早數十年,一度蓋壓嶺南東西俚僚,最終也不過是身死異鄉,寧氏也從此衰敗。

  馮明達又如何?儘管我數十年來並不服他,但不可否認,他的能力更勝你我,當年雄據二十餘州,一封詔令便是臣服。

  談兄,僅憑這窮苦蠻荒之地,做不成大事業,更別試圖跟中原朝廷爭鋒了」。

  「呵,馮三?數月前我還將他打得不敢出城,不過如此」。聽到馮暄如此抬高馮盎,當即心中不忿,不自覺的開口反駁。

  「不敢出城?」馮暄聽得這話頓時哈哈大笑,笑得前仆後仰,直指著談殿笑道:「談兄,你未免也太小看他了,我且問你,自始至終你可曾看到冼氏僚兵?」

  談殿聞言一愣,仔細回想,頓時心裡一驚,他攻打高州以來,馮盎曾經調遣春州等地兵力回援,但自始至終都沒有看到冼氏的兵馬。

  冼氏曾經可是高州(即高涼郡)最大的豪酋,其勢力絲毫不弱於馮氏。

  自從冼夫人過後,兩家親密無間,不分你我,按道理來說,馮氏遭受攻擊,冼氏不可能坐視不理。

  看到談殿震驚的臉色,馮暄也是覺得心裡解氣,他雖然出走高州,數十年跟馮盎不和,但他畢竟也是馮氏嫡系,心中自有傲氣。

  談氏…當年不過是馮氏麾下部將罷了,竟敢進攻高州,這也使得馮暄心中隱隱有一根刺。

  「我告訴你吧,冼寶明當時正在五指嶺,你撤軍之時可是途徑五指嶺?」

  說到這裡,馮暄冷冷一笑,「若是冼氏兵馬齊出,截斷你歸途,馮明達八州兵力合圍上來,你覺得你還能走脫?」

  五指嶺?談殿渾身一震,頓時冷汗連連。

  五指嶺位於高涼城西南,因其頂峰化成五個小山峰,極似人的手掌,故稱五指嶺。

  當時談殿撤軍之時便是從五指嶺經過,只是他進軍高涼的時候曾在五指嶺短暫駐營,撤軍的時候下意識便以為五指嶺並無危險,現在看來,應該是從五指嶺拔營前往高涼的時候,冼氏僚兵趁機進駐五指嶺。

  只是談殿百思不得其解,馮盎為何會放任他走脫。

  見談殿表情,馮暄也是聳聳肩,無奈一笑,「別看我,我也看不明白,或許他另有考量,或許這便是他牢牢掌控高州八州的原因吧」。

  談殿默然不語,他現在已經沒有先前那般猖狂,只是覺得後背一陣陣發寒,曾幾何時,他還以為馮盎不過如何,現在聽馮暄這麼一分析,頓時覺得馮盎深不可測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