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8章 夜會寧長真

  第568章 夜會寧長真

  …

  眾人見高沖臉色陰鬱,默然不語,頓時感覺到一股無以名狀的壓力外溢。♡💣 ❻➈丂ⓗยⓧ.𝓒σ𝓶 💙💝

  高沖自十六歲起家為校尉以來,多年來北到幽州,南達嶺南,西至涼州,東抵江淮,四處征伐,歷任中郎將、驃騎將軍、刺史、大理寺卿、兵部尚書等要職。

  正所謂居移氣、養移體,一個人的社會地位和生活環境是可以切切實實的改變人的氣質,現在的高沖年近三十,氣質愈發內斂,當年在宮門外腳踹宰相的意氣少年,現在已是沉穩持重的國之重臣。

  眼見狡黠的寧長真已經脫離掌控,高沖臉色一沉,便是氣氛凝滯,即便是跳脫的田陽明,也是悶頭不語。

  當然現在的高沖也不可能隨意發泄情緒,片刻後,高沖只是點頭讚嘆,「寧長真能忍常人之不能忍,也不枉他威震嶺南數十年了」。

  見高沖終於打破沉默,田陽明長呼一口氣,也不顧忌,直接問道:「那還要繼續攻城嗎?」

  高沖瞥他一眼,「動動腦子」。

  田陽明一頓,直撓頭不解。

  裴行儉拍拍他的肩膀,「城頭懸掛唐字大旗,你怎麼攻城?你敢攻城嗎?」

  「不、不敢」,田陽明直搖頭。

  城頭飄揚的唐字大旗,便證明這座城已歸附大唐,若是攻城,那豈不是等同謀反。

  隊伍繼續行進,已近欽江城十里左右,高沖忽然駐馬,「全軍止步」。

  然後拍馬來到一側山坡上,眺望四周。

  「經略,怎麼了?」馮智彧一臉疑惑問道,也是四處張望,難道寧氏敢在這裡設伏不成。

  「你們看」,高沖端坐馬背,指著一側土山,「此山後有河流環繞,面朝欽江城,風景不錯,今夜便在此地紮營」。

  馮智彧等人愕然,今夜在這紮營,那也就是說不進欽江城,一時間,他們有些猜不透高沖的意思。

  但是對於命令,依舊是有條不紊的執行。

  當三州士卒正在忙碌紮營的時候,前方官道奔來一支隊伍,為首之人應是一名府兵校尉。

  「來人駐馬」。

  經略府親衛迅速擺開陣勢,高大作為統領,打馬上前,「來者何人?」

  「我乃欽江軍府城門校尉寧靖,奉寧主簿之命前來迎接高經略大駕,寧主簿已在城門處恭候,還請經略入城」。

  那府兵校尉居然也不下馬,只在馬背上遙遙拱手喊道,態度可謂是極其倨傲。

  「下馬」。

  高大,也就是高仁,他是高氏家生子,伴隨高沖多年,見識過多少達官貴人,可不會慣著這些欽州僚人,直接呵斥道。

  「什麼?」那城門校尉寧靖眼睛一凝,有些氣惱。

  然而回應他的只有弓弦繃緊之聲,寧靖臉色一變,只得咬牙切齒的翻身下馬。

  「高經略何在?」寧靖來到跟前,直問道。

  「在這等著」,高大淡淡看他一眼,轉身就走。

  寧靖作為寧氏族人,執掌欽江城防,進出欽江的俚僚蠻漢對他何其敬重,向來高傲的寧靖頓時惱怒,竟打算上前爭辯。

  「五郎息怒」,其身後一名佐官忙是勸阻,「莫要壞了公子大事」,看來這名佐官應該也是出自寧家。

  高大聽到動靜,回頭打量一番寧靖,便是隨口吩咐道:「若有異動,立斬」。

  一眾親衛鏗然應諾,無形的殺意溢出,這是真敢殺人,寧靖心裡一突,只得在一邊負手等候。

  「郎君,寧家來人了,恭請郎君入城」,高大來到土山之上,「不過態度有些倨傲」。

  高沖點頭笑笑,朝左右說道:「剛看到了,真不愧是寧家人,這氣勢不知道的還以為是皇宮禁衛呢」。

  馮智彧也是附和道:「他們寧氏在這欽州,一百多年來已經猖狂慣了」。

  「不見」,高沖負手說道:「告訴他們,大軍已經紮營」。

  高大聞言應諾,下去傳話。

  寧靖瞪大眼睛,敢怒不敢言,終究是不敢造次,負手離去。

  十里外,欽江城,寧道務一身喪服,侍立在城門樓,身後是一眾欽江屬官。

  耐人尋味的是寧道務這名縣衙主簿竟是站在最前方,仿佛他便是這欽江之主,至於欽江縣令,則在其身後,垂眉低頭,不敢有一絲不敬。

  他這位欽江縣令現在也只是傀儡而已,寧道務現年十九歲,剛剛入仕,起家便是主簿,不需太久,明年都督府便可上報吏部:寧主簿政績卓然,可擢縣令。

  而他這位傀儡縣令也不知將打發到何處,他在這種世襲的羈縻州縣裡,註定只是一個墊腳石。

  見寧靖打馬回來,一臉氣憤,寧道務眉頭一皺,率先問道:「五叔,怎麼回事?」

  「哼,那高沖不給面子,執意駐營,不肯前來」,寧靖憤憤說道。

  寧道務臉色一沉,轉身便走。

  縣令等一干屬官面面相覷,一時間不知道如何是好。

  「看什麼,都回去」,寧五爺瞪眼呵斥道。

  寧氏已經把控欽州上下重要職位,如欽江軍府的統軍便是寧璩,排行第二,這處城門的校尉便是寧靖,排行第五。

  一眾屬官無可奈何,只得回到縣衙。

  寧道務直奔都督府,待說明情況後,寧長真也是眼中厲色一閃,幽幽說道:「看來我們誠意不夠啊」。

  「我已在城門恭候,這還不夠」,寧道務眼睛赤紅,如此禮遇殺父仇人,使寧道務覺得非常屈辱,悲憤難當。

  「不夠」,寧長真搖頭嘆道:「他覺得不夠」。

  「那要如何?」寧道務雙手抱頭,這短短一天時間裡,他破受打擊,先是父親身死,然後還望親自迎候殺父仇人,心理已經非常壓抑。

  寧長真也是注意到寧道務的狀態,也是慨嘆一聲,「伱便在家中守靈吧,我來處理」。

  畢竟他只有十九歲,寧長真並未強求。

  寧道務痛苦的點頭應著。

  「備車駕,我親自去拜謁」,寧長真閉目長嘆道。

  「阿翁,你……」,寧道務一臉驚愕。

  「忍」,寧長真渾濁的眼裡精光一閃,「這份屈辱,我來承擔」。

  說罷便是起身,招呼侍女更衣。

  片刻後,寧長真穿戴整齊,登上車駕,直奔城外。

  寧道務看著遠去的車駕,眼角掛著淚水,緊緊攥著拳頭,指甲陷進皮肉也不自知。

  中軍帳里,高沖召集眾人齊聚,只是煮茶談笑,沒有任何主題,馮智彧等人滿心不解,但也沒有詢問,只是附和著高沖那漫無邊際的談笑。

  只有年紀稍大的陳龍樹看看在場之人,再看看高沖案桌上竟有一尊漏壺,心裡隱隱猜到高沖的目的。

  →

  高沖一眼便看出陳龍樹心緒不寧,笑問道:「陳使君有長時間沒有見到你的義兄了?」

  陳龍樹面色一滯,如實說道:「自轉任瀧州後,至今未見,已三年有餘」。

  高沖點點笑笑,轉動著茶杯,意有所指的說道:「那稍後你們可以好好敘敘舊」。

  陳龍樹也是老謀深算,但是面對高沖這漫無邊際的話語,也不知如何回答,只是點頭應著。

  田陽明這時也明白過來,「經略你是在等寧長真?」

  高沖只是看向身旁的漏壺,不置可否的點點頭,「他既然豎旗歸附,我便給他這個機會」。

  眾人頓時注意到那個漏壺,赫然發現其中的水竟已滴落過半。

  馮智彧見狀大喜,連忙問道:「若是漏壺結束,寧長真未來,那……」。

  「那就要看你們的了」,高沖失笑道。

  正說著話,高沖忽然挑眉一笑,「看來,你們沒有用武之地啊」。

  帳簾掀開,「稟經略,欽州都督寧長真求見」。

  眾人頓時神色一凜。

  「當真好魄力」,高沖也是點頭讚嘆,「讓他進來」。

  不多時,一名身材瘦削,鬚髮皆白的老者入帳。

  高沖凝視過去,只見寧長真箇子不高,顯得很是清瘦,儘管身形依舊挺直,只是掩飾不住老態,便是這麼一個人,誰能想到他巔峰時期控制嶺南西部數十州,威壓嶺南四十餘年。

  與此同時,寧長真也是毫不在意的打量高沖,年輕真好,凜凜一軀,面容剛毅,只是隨意的坐在案桌上,自有上位者氣度襲面而來。

  寧長真展顏一笑,臉上堆起褶皺,眼睛眯成一條縫,「這位便是高經略吧?不愧是大唐的人樣子,老夫寧長真,有禮了」。

  自從當年李淵誇讚高沖堪稱人樣子之後,這句話便是流傳開來,無人不曉。

  高沖施施然起身,看著寧長真拱拱手笑道:「竟是寧都督當面,有失遠迎,寧都督名揚天下數十年,今日有幸一見,果然是我大唐忠臣義士啊」。

  寧長真眼睛一凝,忠臣義士……場面一時間有些尷尬。

  隨後陳龍樹起身,叉手拜道:「兄長,一別三年,可還安好」。

  當年陳龍樹投奔寧氏,寄人籬下,在寧猛力做主,讓二人結為兄弟,那可是正兒八經的結拜兄弟。

  現在見氣氛凝滯,不得不出面解圍,誰讓他在這裡面身份最為特殊。

  寧長真看一眼陳龍樹,捻須輕笑道:「好,二弟現在出人頭地,重振陳氏,兄長佩服啊」。

  陳龍樹面色有些不自然。

  隨後其他人也各自起身見禮,尤其是龐孝泰,一改先前唯唯諾諾的柔順性和,竟然表現得不卑不亢,倒是讓寧長真為之側目。

  寧長真一一回禮,然後拱手道:「諸位英傑齊聚於此,老夫牧守欽州,自當聊表心意,城中已備下薄酒,今次特來迎候經略還有諸位入城一敘」。

  馮智彧等人不敢應聲,只是等候高沖開口。

  「入城一事先不急」,高沖伸手延請道:「寧都督先請入座,品一品這長安的茗茶」。

  寧長真只得入座。

  見高沖舉杯示意,寧長真也是舉杯淺嘗。

  「如何?」高沖挑眉笑道。

  「好茶」,寧長真不知其意,只得隨意附和,「清香醇厚,沁人心脾」。

  「好」,面對這敷衍的附和,高沖竟是擊掌贊道:「原來寧都督也是茶道中人,既如此,那就更好了,長安茗茶勝過此茶者多矣,今後寧都督可以慢慢品鑑」。

  聽得這話,眾人心裡一震,紛紛抬頭看向高沖。

  寧長真也是神色一怔,然後故作唏噓的說道:「今後若有機會一定品鑑,只是三五年內恐是難以如願了。

  昨夜傳來噩耗,老夫那兩個不爭氣的二子不知何故,竟在合浦遭奸人陷害而死,聽聞經略從合浦而來,特來斗膽相問,經略可知其中內情?」

  話音落下,帳中一片寂靜。

  寧長真直勾勾的看著高沖,陳龍樹等人垂眉不語。

  高沖嘴角含笑,也是看向寧長真。

  這時,田陽明便是冷哼一聲,質問道:「敢問寧都督說的是寧洄藻、寧璩這兩個叛賊?」

  寧長真白眉一豎,沉聲道:「你是何人?何敢誣陷我兒」。

  「誣陷?」

  田陽明意氣風發,正可謂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當即瞪眼道:「你那兩個逆子占據州縣,經略有意入城安撫,反遭其弓弩反擊,這便是抗拒王師之罪,寧洄藻附從寧氏寧道明叛逆,已是事實,城內城外,千百人有目共睹,你有何話可說?

  哼,你還在此故作不知,還將王師稱作奸人,我看你兩個兒子和你侄子膽敢據城謀反,便是寧都督你指使的」。

  田陽明血氣方剛,指著寧長真的臉義正辭嚴的一番怒斥,擲地有聲,直說得眾人目瞪口呆。

  真不愧是黔中田氏的嫡長孫,這膽略還真不一般,仿佛面前之人只是普通老者,而非威壓嶺南的寧氏大酋長,田陽明那真是不帶一絲膽怯。

  「你、豎子,好膽,你是何人?」寧長真眼中閃過一縷殺意,直視著田陽明,沉聲問道。

  他何曾受過如此大辱,這個年輕人竟敢對他如此不敬。

  「本官廣州番禺縣令、兼廣州市舶司主事,黔中田陽明,字自光」,田陽明負手昂頭,斜眼看著寧長真。

  然後話語一頓,繼續說道:「家父黔州都督、黔中郡公田世康,家祖輔國大將軍、黔國公田宗顯」。

  田陽明身長七尺,體型健碩,現在傲然負手看著寧長真,竟是頗有些氣勢。

  面對這紈絝公子一樣的挑釁,寧長真只是呵呵一笑,聲音嘶啞,「原來是黔中田家的小子,你阿翁都不敢如此與我說話」。

  「自光不得無禮」,高沖皺眉訓斥一聲。

  然後看向寧長真,很是真誠,「寧都督,自光年少輕狂,失禮之處還望見諒,只是你方才所言,寧氏公子一事,本官還真不知情啊」。

  說到這,高沖看向其他人,「你們有聽說寧氏兩位公子在合浦嗎?」

  龐孝泰等人當場愣住,見高沖只是笑吟吟的看著,忙是搖頭。

  「寧都督,那合浦城中只有附從寧道明的叛黨,破城之後,便交由南合州寧如和進行安撫,可是從未聽說你家兩位公子在合浦城中」。

  高沖一本正經的說道,忽然面色一頓,語氣有些古怪的問道:「你說寧氏二位公子在合浦城中身死?那他們為何會出現在合浦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