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5章 嶺南變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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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書房之中,高君雅盯著案桌上的大唐全圖久久不語。👽♛ ➅❾Ŝ𝐡ù𝐗.ᑕ๏m 🐸♡

  高沖見狀便是洒然一笑,寬慰道:「阿耶不必如此,我家功業如何,自有青史為證,即便有些人眼紅也是無妨」。

  高君雅回過神來,淡淡看一眼高沖,「你是想說清者自清,濁者自濁那一套?」說著高君雅便是輕笑一聲,很是不以為然,「我告訴你,那只是自欺欺人罷了,盛極必衰,這是恆古之理。

  你以為短短一天時間,關於高家的風言風語便傳遍各署衙,這是正常?」

  高沖一頓,眉頭緊蹙,「阿耶你是說有人針對?」

  高君雅搖搖頭,「你沒有理解我的意思,不管有沒有人針對,一天時間,三省六部各官署對於高家的議論便是如此熱烈,這是什麼?這就是人心?很大概率,後面並沒有人推波助瀾,但可以看出,人心難測啊。

  如你所言,眼紅之人比比皆是,他們或許跟我高家無仇無怨,但是他們蹉跎一生也升不上五品,而我們,顯貴如斯,你覺得他們會以平常心來看待嗎?」

  高沖張張嘴,有些無可奈何。

  只聽得高君雅繼續慨嘆道:「或許你想說無所謂,不予理會,但這便是人心所向,流言可殺人啊」。

  對於這一點,高沖深以為然,很是認同,立即說道:「阿耶勿憂,我既然意識到這個問題,自是有解決的辦法,你看這大唐全圖,是不是跟我有同一個想法?」

  高君雅將目光轉到全圖上,更是眉頭緊蹙,直搖頭道:「我明白你的意思,無非外放罷了,只是為父心中不甘」。

  如高君雅所言,三省六部九寺,那麼多官員,其中十有八九的人跟高家從未有過接觸,無仇無怨,但是僅僅一天時間,全部都是在討論高家如何顯貴,如何風光,這種危機感相當強烈,時間一久,必定遭其反噬。

  高沖並沒有得意忘形,相反,自大業十三年成為高沖以來,他如履薄冰,不敢有一絲一毫的懈怠,更不敢小覷他人的智慧,當年便有劉文靜,現在更有封德彝,先別說這等中樞宰輔,即便是當初李瑗麾下那個戶曹參軍王利涉也是心思通透。

  沒有人是傻子,把別人當成傻子的話,那傻子便自己,這就是高衝心底的危機感,所以他在聽到風言風語後,第一時間便是心生警惕,而老謀深算的高君雅同樣如此。

  對於父親的不甘,高沖很是理解,歷經磨難,終於等到這一天,憑藉功勳進位,外放的話便是遠離中樞。

  事態已經很明顯,中樞不可能同時容納一對父子,現在這種情況已經是極其罕見,父親官拜尚書右僕射,實質上的首相,兒子官拜大理寺卿,九卿之一,歷朝歷代,除非那種極其特殊年代,一般極少會有這種情況出現。🐤🍟 ➅➈ⓢнυ𝓧.℃ⓞ๓ 💘💜

  一旦高君雅名副其實的進位首相,而高沖再進爵國公,執掌六部之一,那對於皇權的挑戰實在太大,即便李世民敢用,也要看高家敢不敢承受這一份非議了。

  高君雅也並沒說出請辭這種不經頭腦的話語,父子二人都知道,現在唯有外放才是最為積極有效的做法,父子二人,必定要有一個人遠離中樞,這個人只能是高沖。

  這不僅僅是出於自保,更是對李世民的一個交代,表明心跡,哪怕是李世民不需要這個交代,也是需要自覺,只有自覺的人才會長久。

  「原來想著你肯定不會拜相,只入六部,如此一來或許沒有什麼非議,如今看來,還是低估了輿情」,高君雅揉著眉頭說道。

  高沖看著父親這副模樣,竟是咧嘴一笑,「阿耶,你多慮了,且聽我的想法」。

  高君雅一頓,難道這小子另有妙計?當即便是狐疑的說道:「首先請辭不可行,這是你的功勳累升,大可不必請辭。其次自污也不可行,太過拙劣,並且容易留下污名。你再說說你的想法」。

  高沖愕然失笑,直說道:「阿耶你看,據李靖傳回來的軍報,突厥各部俟斤雲集定襄城,十有八九是要發兵南侵,突厥南侵,吸引朝野注意,這個時候我上位六部,應當問題不大,這便是積累履歷了」。

  聽得這話,高君雅眉頭一皺,「你不想外放我可以理解,只是無論突厥戰與和,註定不會在關中久持,如此一來,於事何益?」

  高沖聞言便是一嘆,伸出手來指著嶺南地區,慨嘆道:「這個地方是我招撫的,如我所料不差,嶺南必定有變」。

  高君雅臉色一變,等著高沖繼續說下去。

  「阿耶,聖人登基之日,你或許沒有注意到,耿國公馮盎沒有入朝」。

  高沖沉聲說道:「其他各州都督或困於軍政,無需前來觀禮,但早在月前,聖人便已傳令數位王公入朝觀禮,如吳王杜伏威、黔國公田世康、越國公汪華等人,全部是先前割據一方的諸侯,馮盎便在其中,我想說的是,這些人裡面,只有馮盎沒有奉旨入朝」。

  高君雅聞言一驚,愕然問道:「馮盎竟敢抗旨不遵?他敢謀反不成?」

  高沖搖搖頭,「馮盎此人並無野心,性格忠耿,他無法入朝,我猜測可能是另有原因,應該是嶺南有變故了」。😡🎀 6➈𝕤𝕙υⓍ.ᑕσM 🐊💚

  武德四年,高沖招撫嶺南,馮盎獻地歸順,官拜高州總管,提調高、羅、春等八州軍政,爵封吳國公,後來改制,高州總管府改為高州都督府,並改封越國公。

  武德四年底,割據歙州、杭州等六州的吳王汪華主動降唐,李淵大喜,加封歙州總管,繼續統轄六州軍政,並進爵越國公,同時將原來的越國公馮盎改封耿國公。

  高沖現在的心情也是有些迷茫,他記得歷史上的馮盎名聲很好,並不會造反,但是這一次抗拒不入朝,李世民已經是相當氣憤了,據他所知,已經有州縣上疏,控告馮盎謀逆,這讓高沖相當困惑。

  種種現象表明,馮盎似乎真的有謀逆之心,不僅沒有朝貢,新皇登基,召其入朝他也不來,徹底跟朝廷失聯,而周邊的州縣也上疏稱其謀反,這實際上已經可以稱得上是謀反了。

  只是高沖並不是歷史專家,並不清楚這一時期嶺南發生什麼事,但他基於對歷史大勢的信任,還有對馮盎這個人的信任,覺得其中定有蹊蹺。

  高沖在嶺南時跟馮盎接觸並不少,他是真心覺得馮盎不會謀反,要謀反的話當時也不會主動歸附。

  聽得高沖的話,高君雅並不如此覺得,只是搖頭說道:「我還是那句話,人心難測」。

  實際上高沖的直覺並沒有錯,他看人的眼光也沒有錯,現在的嶺南高州已經陷入戰火之中,只是叛軍有意封鎖消息,且山高路遠,所以消息暫時沒有傳開。

  嶺南,高州,高涼城。

  城頭之上,馮盎頂盔貫甲注視著城下,甲冑上尚殘存著血污,良久,疲憊的揮揮手,「回府吧,談賊今天應不會再攻了」。

  「阿耶,你回府歇息吧」,馮盎身邊一名身材瘦削的中年漢子攙扶著馮盎說道:「我就在城頭值守,談賊奸詐,當心夜襲」。

  馮盎聞言欣慰的點點頭,「我兒考慮周全」。

  這中年人正是馮盎的三子馮智戣,官拜高州刺史。

  父親是高州總管,兒子是高州刺史,父子同轄一地,這是極其罕見的,不過這也是對俚人特殊的羈縻政策,換做他人來做高州刺史也是要被架空,還不如乾脆大方一些。

  「阿耶放心,大哥和二哥的援軍不日就到,談賊囂張不了多久」,見馮盎愁容滿面,馮智戣立即說道。

  馮智戣口中的大哥便是馮盎的長子馮智戴,官拜春州刺史。二哥便是馮盎的次子馮智彧,官拜東合州刺史。

  馮盎停住腳步,見左右沒有他人,便是看著城下收拾戰場的士卒,憂心忡忡的慨嘆道:「我非是擔憂談賊,往年常常與其交鋒,我知道他的底細,只要堅守數日,必定退去,我是在擔心北邊啊」。

  馮智戣並非庸人,聞言立即問道:「阿耶你是說朝廷?」

  「是啊」,馮盎點點頭,「月前已經接到入朝旨意,只是這談賊圍我城池,絕我道路,使我不得通信,現在太子應該已經登基了,而我……」。

  說到這裡,馮盎滿臉苦澀,「而我並不還朝,罪同謀逆啊」。

  馮智戣聞言勸解道:「談賊反叛,將我等圍在城中,實是不得進出,非是阿耶不願還朝啊」。

  馮盎聞言只是搖搖頭,歷經滄桑的馮盎早已經兩鬢微白,他很清楚,有時候罪過便是罪過,原因其實並不重要,尤其是信息不通的情況下,他百口莫辯。

  馮智戣排行老三,向來孝順,不然馮盎也不會留他在麾下任職,見父親一臉憂愁,再看城下慘烈的戰場,馮智戣恨得咬牙切齒。

  「都怪伯父狼子野心,若是曾祖母在世,一定大義滅親,除了這個逆賊」。

  「閉嘴」,馮盎聞言頓時眉頭一皺,「他終究是你的長輩,他的罪過自有朝廷法度處置,輪不到你來指責」。

  馮智戣聞言囁囁無語,不敢反駁。

  馮盎的眉頭皺得更深了,幽幽嘆道:「他這是要把我馮家帶入深淵啊……」。

  現在的馮盎可以說非常無奈,反叛的人裡面竟然有他的嫡親兄長。

  現在他還困在高涼城,不能還朝,已經跟中原失去聯繫一個多月了,到時候朝廷聽聞叛亂消息,他真是百口莫辯啊。

  最重要的是馮盎在擔心朝廷壓根不知道嶺南發生的巨大變故,這才是馮盎最擔心的,一旦嶺南再次大亂,他真是愧對祖母冼夫人。

  說起來還要提到幾個月前李世民登儲的時候,李世民登儲的旨意通傳天下後,欽州都督寧長真為表恭敬之意,特意進獻南海大珠,李世民那個時候剛剛登儲,正是求穩求名,未免遠道進貢,勞民傷財,李世民便是婉言拒絕,並沒有接受贈禮。

  恰好這個時候,寧長真的侄子,也就是寧長真的弟弟寧xuan(上面一個虤,下面一個貝)的兒子,越州刺史寧道明來到欽州。

  聽聞這事後,便是憤憤不平的說道:「聽聞象州、融州進貢的筒布朝廷已經接受了,為何單單不接受我欽州進貢?朝廷莫不是要對我欽州俚僚下手了?」

  聽得這話,老邁昏聵的寧長真驚惶萬分,竟是聽從寧道明的建議,固境自守,直白一點來說就是造反了,不聽朝廷的旨意了。

  高州東南部,也有一部俚人,其酋長名叫談殿,雖是同為俚人,但是多年以來,談氏和馮氏始終不合,互相攻伐,談殿對於馮盎很不服氣。

  見欽州寧氏反叛,談殿立即起兵響應,攻伐高州。

  如果說寧道明反叛是因為野心,寧長真反叛是因為年老昏聵,談殿反叛是因為跟馮盎素有仇怨,那接下來這一個人的反叛,那純粹就是腦袋有問題了。

  眼見寧長真、談殿等人反叛,馮暄,也就是馮盎的嫡親兄長、馮氏俚人的首領之一,他竟然起兵響應,參與反唐,率領麾下俚人攻打南合州刺史寧純開拓的姜州。

  馮暄可是馮盎一母同胞的嫡親兄長,嶺南聖母冼夫人的嫡長孫,馮暄的反叛使得高州馮氏極為被動,一時間,嶺南大亂,馮盎只得發兵討伐,以表明立場。

  這時,位於東南海邊的俚人首領談殿趁機發兵,直接圍困高涼城。

  實際上馮盎之兄馮暄腦袋有問題也不是這一次了。

  前隋開皇十年,番禺的俚人酋長王仲宣起兵反隋,攻打廣州。

  開皇十年,正值大隋鼎盛時期,廣州總管韋洸出城迎擊,身中流矢而死。

  隋文帝隨即任命韋洸的副將慕容三藏檢校廣州道行軍總管,固守廣州。

  並任命給事郎裴矩巡撫嶺南,裴矩頗有謀略,輔佐大將鹿願在東衡州(治今廣東韶關)大勝,擊殺王仲宣部將周師舉,進抵廣州。

  這個時候,王仲宣尚未攻破廣州,前有堅城,後有大軍,王仲宣進退不得,眼見即將兵敗身死。

  高州的冼夫人審時度勢,立即派遣長孫馮暄領兵馳援廣州,以圖平叛立功。

  然而馮暄這廝真是腦袋有問題,眼看王仲宣即將兵敗,他不僅沒有積極平叛,以爭取立功,反而因為他跟王仲宣的部將陳佛智關係親近,竟然按兵不動,坐視叛軍攻城。

  冼夫人收到消息後,怫然大怒,將馮暄問罪下牢,派另一孫子馮盎討伐叛軍,跟裴矩鹿願所部會師,一舉擒殺王仲宣。

  隋文帝感嘆冼夫人派兵平叛的義舉,特降敕書慰勞。

  馮盎因協助隋軍平叛有功,拜為高州刺史,並且隋文帝為表示大度,不僅赦免馮暄的罪過,還將其封為羅州刺史。

  由此可見,馮暄這廝肯定是腦袋有問題,完全帶不動,當年因為私情按兵不動,放棄立功的機會,坐視叛軍攻打廣州,差點將冼夫人給坑了。

  現在竟然毫無徵兆的起兵反唐,攻打姜州,神一般的操作著實讓人看不懂,對此,馮盎也是百思不得其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