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0章 少年突地行

  第510章 少年突地行

  …

  薊門關,幽州台。

  萬眾矚目的幽燕聯合軍演如期舉行。

  幽州台上,高沖坐在主位,一側是以突利可汗為首的突厥貴族以及麾下部落首領,如突厥夾畢特勤阿史那思摩、突利之弟阿史那結社率、契丹酋長大賀摩會、奚族酋長阿會蘇支等人。

  另一側便是以幽州都督府長史李襲譽為首的大唐官員,如幽州刺史王君廓、易州刺史劉弘基、燕周刺史王詵、檀州刺史程濟等人。

  然而無論是瓦崗名將王君廓還是晉陽元從劉弘基都沒有坐在第二位,李襲譽的下首竟是坐著一名白髮胡人。

  只見這名白髮胡人滿臉滄桑,歷經風霜的臉上始終帶著笑意,看上去很是和善,而李襲譽時不時轉頭跟他交談,態度頗為恭謹。

  這人正是營州都督,蓍國公突地稽。

  高沖當日手書一封信交給檀州刺史程濟,本意是想讓程濟返回檀州後再將信件傳遞給突地稽,並不著急,可沒想到程濟一心想為高沖辦事,當夜便讓其弟攜帶信件奔赴營州。

  突地稽收到信後,聽聞薊門關軍演盛況,便是不顧年老體弱,帶著獨子日夜兼程,終於在軍演開始前趕到薊門關。

  「大使,大軍集結完畢,請下令」。

  王君廓一身戎裝,襯得格外英武,頜下一縷美髯,凜凜一軀,當真不負美髯公、綠袍帥之名。

  高沖見狀立即起身,手扶佩劍,大步走到台前,看著平原上一望無際的軍陣,那股氣勢無法以言語表達。

  呲唥一聲,高沖拔出李淵御賜的七星龍泉劍,舉劍高呼,「大唐萬勝」。

  隨著聲音傳到台下,「大唐萬勝」的呼喊之聲如同從最前方的軍陣浪潮一般傳到天際。

  「王君廓,劉弘基」,高沖沉聲喝道。

  「在」,王劉二人作為軍演佐官,朗聲出列。

  高沖將幽燕十六州府兵分為東軍和西軍,王劉二人分別是兩軍主帥,兩名統帥之下便是各州軍府的統軍、別將。

  各州府兵年少者在前,年長者在後,隊列調頭則成相反序列。

  其中身高者手持弓箭,矮者配備槍矛,大力者扛旌旗,勇敢者手持鉦、鼓、刀、楯為前行,弓箭兵在最後。

  「今行講武,以教人戰。進退左右一如軍法,用命者常賞,不用命者有常刑,可不勉之」,高沖看向二人,聲音低沉,甚有威勢。

  二人領命,下台將誓詞宣讀給各州諸軍府的統軍、別將,然後統軍、別將以傳令兵遍告麾下各部。🎅😾 ❻9𝐒𝐇𝓊𝔁.c𝕆爪 🐉♧

  軍演只是高沖在口頭上的俗稱,這種誇耀軍威的行為,在正式場合稱之為講武。

  待誓詞遍告各部後,全軍擊鼓高呼宣誓。

  宣誓結束後,令旗一舉,全軍起身行進,行至標記地點後,鉦聲大作,全軍止步。

  然後三通鼓後,高台偃旗,全軍蹲跪,再擊鼓、舉旗,全軍起身,如此反覆,以體現府兵訓練有素,令行禁止。

  正規府兵憑旌旗和金鼓號令而行動,這便是日常操練的項目。

  只有熟悉旌旗、金鼓的調度,真正做到偃旗而跪,舉旗則起,擊鼓則進,鳴金則止,這才是合格的正規官軍,否則便是烏合之眾。

  當年高君雅僅憑數千經過訓練的正規府兵便是擊敗傭兵數萬的朱粲,便是因為朱粲麾下儘是一些散兵游勇,全無組織紀律可言,隊伍行進間全無章法,這樣的隊伍不配稱之為軍隊,乃是名副其實的盜匪流寇。

  如杜伏威、李密、王君廓等人同樣是聚眾為盜起家,為什麼他們可以混出名堂,而其他的盜匪,諸如漫天王王須拔、伽婁羅王朱粲等人則是迅速敗亡,這其中很大一部分原因就是士卒的素質,究其根本異同,便是訓練之法。

  官兵畢竟是官兵,只要將領稍微用心,中規中矩的按照制度操練,絕非尋常的盜匪流寇所能比擬。

  全軍令行禁止的操練行進之後,便到達第二處標記地點,這是一處寬闊平坦之地。

  東軍,王君廓下達指令,中軍鼓響,旗手高舉青旗,隊伍迅速列成直陣。

  西軍,劉弘基命令一下,鼓聲一起,便舉白旗排成方陣應對。

  第二輪則由西軍率先敲鼓,旗手舉赤旗排成銳陣,東軍則舉黑旗排成曲陣應對。

  第三輪東軍擊鼓,舉黃旗排成圓陣,西軍則舉青旗排成直陣應對。

  第四輪西軍擊鼓舉白旗為方陣,東軍以赤旗為銳陣。

  第五輪東軍擊鼓以黑旗為曲陣,西軍舉黃旗為圓陣。

  兩軍各以青黑黃白赤五色旗展示五種陣型,如此往復一輪,便是演示軍陣變換的過程。

  凡是布陣作戰,先舉旗為客軍,後舉旗為主軍,以此分清攻守之勢。

  每一輪變換陣型,兩軍便各自出陣對戰。

  第一次、二次變陣雙方輪流以勇敢和怯懦的狀態對戰。

  第三次便做出勢均力敵的狀態,第四、五次便要做出勝敗之勢。

  五輪陣勢變換結束後,兩軍列成直陣。

  講武台,即幽州台上,三通鼓罷,旗手偃旗,全體步兵蹲跪,高呼。💙👽 69ᔕhυא.匚Ⓞm 😝😝

  然後擊鼓起身,兩軍合攏,回到第二處演練軍陣時的標記點。

  再次擊鼓,便退到幽州台下第一處標記點,然後恢復初始陣型,靜候軍令。

  至此,步卒軍陣演練結束。

  王君廓、劉弘基二人登台,齊聲恭請:「請觀騎軍」。

  高沖看看面色凝重的突利等人,抬手道:「准」。

  二人再次下台,如同先前步卒操練的流程,先是展示令行禁止,然後進行軍陣演練。

  一直到日上中天,步騎演練全部結束,王劉二將回到台上,「稟大使,講武禮畢」。

  高衝起身,大手一揮,「收兵回營,犒賞全軍」,王劉二人代替全軍拜謝。

  至此,幽燕聯合軍演結束。

  幽州台上。

  「各位,今日且在這冰天雪地的幽州台上飲宴如何?」

  高沖轉身看向眾人笑道:「飲風露雪,可是別有一番風味啊」。

  「老拙聽憑大使吩咐」,李襲譽聞言看看突地稽,突地稽躬身應道,態度甚是恭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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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蓍國公言重了」,高沖一遍解下佩劍,一遍擺手笑道:「你是國朝宿老,高沖可不敢無禮」。

  突地稽果真是一如既往地謹慎,按照他的年齡以及官爵,即便坐在首位,其他人也無話可說,但他始終謹小慎微,只願意坐在次座。

  官拜都督,爵封國公,在高沖這個晚輩面前自稱老拙,何為老拙,形容為人處世循規蹈矩,做事按部就班,完全沒有小心思的厚道人,便是老拙,這便是老年人自稱的謙詞。

  隨著侍從端上酒菜,高沖舉杯道:「條件艱苦,僅以濁酒慶祝今日講武圓滿結束」?

  眾人紛紛舉杯。

  突利可汗目露欣賞之色,舉杯看向高沖,「久聞高大使風采,今日相聚,不勝歡喜,飲勝」。

  高沖微微頷首,笑道:「小可汗赤誠之心,難能可貴,飲勝」。

  酒過三巡,高沖注意到突地稽身後的一個八九歲的男孩,身材瘦長,四方臉,略顯穩重,始終侍立在突地稽身側,只是不時看向四周,但是始終沒有挪動腳步。

  見高沖看過來,那男孩僅僅抬頭看一眼便是迅速低下頭,一動不動。

  「蓍國公,不知你身後的這孩子是?」高沖開口問道,心中已是心中有些猜測。

  突地稽一怔,「這……可是此子衝撞到大使?」

  「沒有」,高沖搖搖頭,無奈笑道:「只是看到這孩子非同一般,有大豪傑之資,因而好奇一問」。

  突地稽實在是太過于謹小慎微了,好歹也是粟末靺鞨的酋長啊。

  不過仔細一想,也能理解,粟末靺鞨實力一般,當年的粟末靺鞨的酋長,也就是突地稽的兄長突地瞞咄,率領粟末靺鞨在黑水靺鞨和高句麗的爭鬥中大敗,無奈退出黑水流域,投奔前隋。

  遷徙到營州安頓後,粟末靺鞨八個部落加起來僅剩五千餘人,幾近滅族。

  突地稽繼任酋長之後,謹小慎微的侍奉隋煬帝,在江都那個江南士族把持的地方忍辱負重,性子早被磨平了。

  也怪不得人家歷經兩朝四帝,始終深受皇帝信任,出仕三十餘年,最後高壽七十多歲。

  聽得高沖的話,突地稽有些不解其意,只得如實說道:「謝大使吉言,此乃犬子突地行,現今九歲,化外小兒,聽說我要來中原觀禮,便吵著要來見見世面,我老來得子,對他實在寵溺,就一同帶來了,讓大使見笑了」。

  突地行,九歲……高沖眼睛一亮,那就沒錯,這個男孩就是日後那位威震邊疆的靺鞨名將李謹行。

  「蓍國公莫要妄自菲薄」,高沖鄭重說道:「我觀此子雖是年少,但沉穩有度,絕非池中之物,他日一定大有作為」。

  突地稽見高沖如此鄭重,不似說笑,頓時喜笑形於色,再次拜謝:「謝大使吉言」,說罷便是回頭瞪一眼突地行,臉色一板,「還不拜謝大使誇讚」。

  突地稽久在中原出仕,深深體會到漢人名士的影響力,僅僅是名士的一句點評,便可使人揚名。

  對於渤海高氏的影響力,突地稽更是切身體會,他見過當年號稱「真宰相」的高熲,門生故吏遍天下,在河北渤海一代,渤海高氏始終是一流名門。

  高沖的地位自不用說,憑藉兩朝從龍之功,他日必定登閣拜相,若是可以得到高沖的賞識,粟末靺鞨也就不用如此困頓了,突地行的仕途自然通達。

  突地行反應過來,便是規規矩矩的行禮拜謝,一板一眼的說道:「小子多謝大使讚譽,愧不敢當」。

  「來,這邊坐」,高沖見狀更是心喜,朝他揮揮手,示意他坐在身旁,同時看向其他人笑道:「我看這孩子實在投緣,只是個孩子,諸位莫要介意」。

  高沖身為黜陟使,高坐主位,直接讓突地行一個靺鞨小子坐在身邊,便是坐在主位,坐在其他人的上首,若不解釋一下,難免他人心中不喜。

  聽得高沖的話,王君廓咧嘴笑道:「他一個奶娃娃,我跟他計較什麼,就讓他幫你倒酒吧」。

  突地行有些發愣,看向老父親,突地稽見其他人並不介意,便是催促道:「愣著作甚,快去給大使斟酒」。

  突地行點點頭便是上前,規規矩矩的侍奉在高沖身側。

  「來,坐下,伱這手凍得冰冷,來吃些炙肉,暖和暖和」。

  高沖一把拉著突地行坐下,看向小男孩雙手凍得通紅,如同冰塊一般,心中有些不忍,這麼懂事的孩子真是少見,當即解下大氅披在突地行身上。

  突地稽父子有些受寵若驚,劉弘基等人神色亦是訝異,看來突地行這小子福分不淺啊。

  「大使,這可不敢當啊」,突地稽直言道:「我等化外之民地處苦寒之地,早已習慣風雪了」。

  「蓍國公這是何話,營州乃是大唐治下,太子也說過許多次,愛漢胡如一,你莫要妄自菲薄了」,高沖一邊切割著炙肉遞給突地行,一邊故作不滿的皺眉說道。

  「蓍國公,你糊塗啊」,劉弘基搖頭笑道:「沒聽說攸之今年開始收徒了嗎?既然他如此看重令郎……」,說著劉弘基挑挑眉頭,示意突地稽看向高沖。

  王君廓艱難咽下溫酒,瞪眼問道:「你要這小子拜師攸之?」

  李襲譽同樣有些驚訝,在他們看來,突地稽無論官爵如何,始終是「化外之民」,註定是蠻夷身份,雖不至於鄙夷,但始終是有幾分輕視。

  突地稽聽明白之後,便是臉色微紅,遲疑的搖頭道:「怎敢高攀大使門第」。

  劉弘基跟高沖多少年的交情,見他含笑不語,便明白他的心意,立即說道:「蓍國公這話就不對了,你是當朝國公,封疆大吏,怎可說出如此自輕的話,攸之又豈是那種只看門第的人,你若是有心,便莫要猶豫了,錯失良機,可是後悔莫及啊」。

  突地稽看向高沖,見高沖只顧著跟突地行交談,對他們的談話故作不知,突地稽人老成精,怎麼會不明白,當即出列拜倒。

  「大使,老拙有一個不情之請,此子頑劣,不知詩書,久聞大使文韜武略,乃當世名士,老拙厚顏懇請大使收此子為徒,粟末靺鞨上下定當銘記大使恩德」。

  高沖展顏一笑,也不矯情,點點頭笑道:「我確實看重這孩子,既如此,突地行,你可願拜我為師?」

  突地行心思機敏,見老父親神色,立即趴伏在地,「小子願意」。

  高沖面露笑意,「條件有限,那便簡化繁文縟節吧,敬一杯酒,你便是我的四弟子了。

  你大師兄是河東薛禮,二師兄聞喜裴行儉,三師兄歷城羅堅,改日見面你們再認識認識」。

  突地行立馬規規矩矩的敬酒,同時將這三個名字記在心裡。

  下面劉弘基便是拎著酒壺坐到突地稽身邊,給他一一介紹高沖的三個弟子。

  突地稽聞言愕然,這三個弟子每一個都是出身不凡啊,想到這裡,突地稽心中不免有些擔憂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