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3章 皆死

  「霄!霄!李元昊!!你瘋了,讓太后親自殺那個毒婦?」

  「我沒瘋,只有太后親自動手,我們事後才能脫身!」

  「可太后根本沒有殺過人,你給她一柄毒刃,就算能劃傷蕭斤,那惡婦反過來奪了去,太后若是也有個萬一?」

  「兩個都死了—————.不好麼?」

  蕭遠博猛然停住腳步,一眨不眨地看著前面也停下腳步,緩緩轉過身來的李元昊,嘶聲道:「這才是你真正的目的?」

  李元昊道:「這是遼主的目的。」

  「難道陛下——」

  蕭遠博眼晴瞪大,但仔細想了想,還是搖了搖頭:「不!陛下不會!他還太小,沒有威望,沒了太后,陛下壓不住那些臣子!」

  李元昊冷冷地道:「我今日見了太后,越發確定,這個軟弱的婦人根本幫不了遼主!太妃倒是能鎮住那些臣子,但太妃要的更多,在她死之前,遼主都休想掌權!而以那個婦人的心性,她一徹底掌權,恐怕就要對宋人用兵,蕭遠博,你們這些契丹貴族,現在不都開始害怕宋人了麼?」

  「胡言亂語!」

  蕭遠博先是矢口否認,又突然愣住:「你——-你叫我什麼?」

  李元昊笑了:「我剛剛把毒刃遞上去時,你沒有阻止,也就沒了回頭路,難道你現在去把毒刃再要回來?去啊!我在此處等你!」

  「李元昊!」

  蕭遠博之前罵對方是瘋子,此時此刻當真是以看瘋子的眼神凝視著對方了:「你到底要做什麼?」

  「我要做什麼,剛剛已經說得很清楚,現在的僵持局面,不日就將打破,我們不主動為之,就會被動捲入!處於劣勢,再不搏命,就真的萬事俱休了!」

  李元昊冷冷地道:「蕭遠博,你老了,喪失了拼命的鬥志,只敢讓旁人為你冒險,偏偏還是行刺?如此昏愚蠢,你若還想保住全族的性命,接下來就聽我的!」

  「你你你!」

  蕭遠博指了過去,氣得直哆:「若無老夫收留你,你怎有今日的地位,你怎麼敢!怎麼敢!」

  「休要瞻前顧後!」

  李元昊來到宮門口,毫不遲疑地翻身上馬,遠遠的丟下一句話:「蕭遠博,別說我忘恩負義,

  你那寶貝孫子在歐陽春手裡,我會幫你找回來,就當是還你這兩年的情了!」

  說罷,一騎絕塵而去。

  等回到家中,李元昊來到榻上,倒頭就睡,養精蓄銳。

  不知睡了多久,等到腳步聲來到塌邊,他才緩緩睜開眼睛,就見到妻子那張平日裡尖酸的嘴臉,好奇地看了過來:「你給父親灌了什麼迷藥,他讓我過來,對你好些—」

  李元昊聞言嘴角揚起,毫不客氣地笑道:「賤!」

  妻子愣住,似乎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然後眉頭才豎起,厲聲道:「你說什麼?」

  「我是說,你們這些養尊處優,再也沒了昔日勇武的契丹人,還想助我復國?牛羊只配當牛羊,被人屠戮!」

  李元昊翻身起來,一把抄起妻子頭髮,先是將她朝外一拖,然後狠狠地往牆上攢去。

  !!!!!!

  「放開!放開!啊!啊一一起初還有踢腿的掙扎,很快就變成了慘叫哀嚎,最後則是失禁的惡臭。

  李元昊也不嫌棄,確定是人死後的那種程度的失禁,才將手中血肉模糊的頭顱鬆開。

  他獨臂一探,抽出牆上另一側掛著的寶刀,砍死了幾個聽到聲音衝進來尖叫的婢女,再大踏步朝著妻子獨居的院落而去。

  兩刻鐘後,當蕭浦打帶著護衛飛奔過來,看到是他在殺那些健仆,沉默片刻,緩緩退走。

  李元昊視若無睹,殺完妻子一院,路上又隨手砍了幾個倒霉鬼,才覺得通體舒泰,回到自家屋內,遙遙看著宮城的方向,擦了擦手上的血笑道:「開始了!」

  火光竄起。

  喊殺一片。

  蕭斤端坐在燭台前,相比起身後為她梳頭的宮女戰戰兢兢,鎮定自若地道:「慌什麼!那老物敢率先動手,今晚就是她的死期!」

  太后蕭菩薩哥魔下有兩萬斡魯朵,確實是保命的護身符。

  但且不說這些人里成分複雜,李元昊和歐陽春兩個詳穩都是野心勃勃之輩,即便剩下來的那些,也有些首鼠兩端。

  可為什麼蕭斤遲遲不動手?

  講白了,誰都不願意承受內亂的損失,也不願意在這個關口,落下皇城宮變的把柄。

  畢竟對外還有宋人虎視耽,隨時想著北上奪取燕雲,如果內亂太過,傷亡慘重,那就算勝了,也無法對朝野上下交代。

  蕭斤是完全不可惜人命的,卻要顧忌自己能否坐得穩執政太后的位置!

  但現在,這一切不再是問題。

  對方居然先動手了!

  愚不可及!

  「你們的手要是再抖,就砍了!」

  「快!給本宮梳好頭!」

  蕭斤決定,要穿上最為艷麗的華服,以最高傲美麗的姿態,出現在對方面前。

  歷史上的蕭斤占據大優,拒絕了兒子耶律宗真為蕭菩薩哥的求情,直接命令手下將這位太后活生生逼死了,死前根本沒有瞧上一眼。

  優勢巨大,沒必要在失敗者面前賣弄。

  但現在不同。

  這兩年多來,蕭斤無時無刻不希望對方死,同時內心深處也有恐懼,萬一自己鬥不過那位正統太后,失敗的是自己怎麼辦?

  今夜,一切恐懼遲疑,擔心悔恨,都拋之腦後了。

  大局已定!

  她贏了!

  在這種情況下,哪怕剛剛那個小內官不咕嘧一句,她也必須要親至對方宮中,好好欣賞一下這個死對頭最後的絕望!

  「聖人!大相公吩咐了,你不能出來啊!」

  不過剛剛出了殿門,一群護衛就攔住,為首的統領顫聲道。

  「你叫我什麼?」

  蕭斤淡淡地看著對方。

  「聖人—.」

  「啪!!」

  一巴掌扇過去的蕭斤一字一句地道:「叫太后,記住了麼?」

  眾人若寒蟬:「是!太后!!」

  「走!」

  當蕭斤率眾來到太后宮外,蕭孝忠這才慌急慌忙地趕到。

  近來契丹貴族越來越懂得了儒家的道理,君子不立於危牆之下,在這種宮變衝突中,都是緊閉外門,安靜地待在自家的府邸里,包括這位北院樞密使,也沒有親自上陣指揮的念頭,見狀還大驚:「聖人,你怎麼來了,快快回宮,外面兇險!」

  蕭斤不至於為了一句稱呼掌親哥的嘴,但臉色也沉了下來,糾正道:「請大相公稱太后!」

  「太后!太后!太后!快回去吧!」

  蕭孝忠連喚三聲,湊近了哀求著道:「這是宮變,太后萬萬不能有失啊,快回去吧!」

  「局面不是已經被控制住了麼?宮內還有誰能與我爭鋒?」

  蕭斤也不是來送死的,里三層外三層的精銳團團護住,脖子昂起,顧盼生威:「我要親眼看一看,這個老物的死相!」

  蕭斤雖然一直稱呼蕭菩薩哥為老物,對方也確實比她大了近十歲,但兩人站在一起,外人會一致認為,蕭菩薩哥才是年輕的那一位。

  這份對比,直到外面的火光撲滅,喊殺漸消,蕭斤雄赴赴地走進去,眾人看到兩位時,依舊湧起類似的想法。

  蕭菩薩哥端坐在榻前,左右是撲倒在地的護衛屍體,瀰漫著血腥氣,但她的坐姿依舊端莊優雅。

  反觀蕭斤尖銳刻薄的面容,在得意的心態下愈發顯得醜陋。

  兩人遙遙對視。

  蕭斤得意之色緩緩散去,換成了咬牙切齒,恰好就在這時,護衛群里傳來一道聲音:「太后,別忘了搜身啊!」

  蕭斤其實原本沒準備上去,看著蕭菩薩哥死就行了,但這話一出,再加上如今的鮮明對比,

  她立刻冷聲道:「需要麼?」

  說罷就要上前。

  「快!去搜身!」

  蕭孝忠立刻攔在面前,死死地擋住這個妹妹,看著幾個護衛上前,在這位尊貴的太后身上狠狠摸索了一下,而對方居然也不反抗,只是靜靜地凝視過來。

  「多此一舉!」

  換成別人,蕭斤還要警惕一番,畢竟契丹人尚武,就算是女子也不能低估。

  但這位太后,當年做皇后的時候就是個喜歡擺弄花花草草的柔順性子,她若是狠得下性子,也沒了身為元妃的自己出頭的機會!

  所以別說蕭斤之以鼻,就連蕭孝忠確定搜身完畢後,都放鬆下來,只是關照道:「別親自動手啊—.讓她自盡·—.

  然後就見到自己的妹妹趾高氣昂地來到對方面前,低著頭剛剛說了幾句話,對方竟變戲法似的掏出一柄短刃,對著她的脖子就刺了過來。

  蕭斤反應極快,側頭一看,本來劃向脖子的利刃一歪,在肩膀處切開一條血口。

  「啊!」

  蕭斤尖叫一聲,卻不後退,反手捏住蕭菩薩哥的小臂,用力一扭,就將武器奪了過來,毫不遲疑地對準她的胸膛,刺了進去:「死死死!死吧!!」

  噗疇!噗昧!

  蕭菩薩哥身軀劇顫,又以一種奇怪的眼神看過來,雙臂往前環住,任由對方捅刺。

  「出去!出去!」

  蕭孝忠先是大驚,然後又趕忙揮退左右,

  畢竟親手殺了太后,還是不好對人言的,最好的處置莫過於讓對方自我了結,但這個妹妹的性子,還是太———·

  正想著如何善後,他突然聽到一道呻吟,似乎出自於—-蕭斤?

  下一刻,他才驚駭地發現,自己的妹妹姿勢有些古怪,竟被太后抱住,無法動彈。

  「不好!!」

  蕭孝忠再也顧不上什麼上下尊卑,如何善後,瘋了似的撲了過去。

  「麻——...」

  短短半刻鐘不到的時間,蕭斤的臉已經認不出來了,五官扭曲,不僅痛苦,還隱隱透出黑氣「動不.了——我—.好疼.——·

  這位再也沒有了往昔的殘忍與霸道,眉宇間滿是哀求:「救—..哥—.救我——.」

  「快!!快來人啊!!」

  蕭孝忠狂吼一聲,伸手上去要拉起妹妹,卻發現自己竟不開太后那柔弱的手掌。

  「陛下—..我來尋你了·.」

  蕭菩薩哥的胸口已是殷紅一片,同樣中毒的她臉上滿是黑氣,卻雙目圓瞪,拼盡力氣,死死地摟住蕭斤,兩人牢牢糾纏在一起,不給對方醫治的可能。

  而當外面的護衛趕了進來,蕭斤的七竅已然流出黑血來,率先不動彈的,竟是這個威風凜凜,前來欣賞死敵絕望落幕的太妃。

  「不一一!

  !

  殿內爆發出一陣歇斯底里的吼聲,當驚聞巨變的耶律宗真趕來,越過惶恐不安的斡魯朵,越過失魂落魄的蕭孝忠,走向那座床榻。

  迎入眼帘的場面,不禁讓他無力地跪倒在地—」

  嫡母太后。

  生母太妃。

  兩個自他出生後,就爭鬥不休的仇敵,屍體緊緊地抱在一起。

  死都沒有分開。